第七八章、還要再提

當浮圖僧們在自己的寺廟裏議論之時,女王宮中,樊令也好奇地向趙和問道:“阿和,你還真要扶植這浮圖教,不怕他們知道鳩摩什是因你而死麽?”

如今趙和身份不同一般,也就是樊令這樣的憨人,陳殤這樣的老友,還會時不時地稱呼他為阿和,就算是俞龍、戚虎和李果,在人前稱趙和都是以爵位或官職相稱了。

不過趙和並不在乎這個,事實上,他覺得“阿和”這個稱呼比起別的稱呼更讓他安心。

因為這是他在銅宮之中的那些老師們給他取的,不,那些老師們為給他取名字曾經爭個不停,一個個引經據典,彼此辯駁,最後還是酈伏生幽幽說道“看來還只有用那個和字了”,這才確定了他的名字。

當時他已經九歲,早就懂事了,彼時尚不覺得,但現在再細想,“和”這個名字,恐怕是別人取的,交待給他的老師們,而老師們最初對這個名字都不滿意,都想用自己取的名字,但爭論的結果,反而是這個“和”字勉強得到眾人的認可。

和而不同,和則事興。

心思稍稍飄遠了一些,等樊令問第二遍,趙和才回過神來,冷笑了一聲:“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會賣了這些浮圖僧,還讓他們替你數錢,叮當一文,叮當又一文。”樊令道。

“那不就得了?”趙和笑了。

“凡是被你算計的,都不曾有什麽好下場。”樊令嘟囔道。

趙和頓時叫屈:“這還真是冤枉我了,我是真心要扶植浮圖教的。”

“啊?”這一次不是樊令詫異了,而是石軒滿臉愕然:“赤縣侯,此事,似有不妥,浮圖教不事生產,蠱惑人心,實在是妖言惑眾,不可使其壯大!”

以石軒的學術立場,當然是卯足了勁攻訐詆毀浮圖教的。趙和聽了之後,坐正身軀,微笑起來:“所以於闐國不可使浮圖教太過興盛,我大秦本土更要打壓浮圖教。”

“既是如此,赤縣侯為何有要扶植浮圖教之語?”

“於闐國之外呢?”趙和反問道。

石軒恍然大悟,仔細一想,連連咂嘴,向趙和挑起了大拇指:“赤縣侯思慮深遠,非我所能及!”

“其實你不是未曾想到,只是擔憂浮圖教勢大反噬罷了。”趙和緩緩道。

他又想起了自己那些整日彼此爭辯的老師們。

“我在銅宮長大,有數位恩師照顧我,這些恩師都是學術大師,但彼此各執一端,因此往往爭執不休,偏偏大家說的都很有道理。”趙和一邊回憶,一邊解釋道:“他們爭到後來,往往都要我來評判,我想來想去,在十二歲那年時總算想明白了,原來老師們都沒有說錯,這世間事物,原本都不簡單,不只有一方的道理。”

“凡事有利便也有弊,有弊也定然有利,所謂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我們想要將一件事情的弊端禍處全部消滅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將此等事物完全消滅,所以我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警惕和控制其弊端,盡可能利用其益處。”

“浮圖教在西域,我們想如此安排。”

他知道石軒很快就要回國,因此細細與石軒說明自己的想法,目的也是希望石軒回國之後,在朝堂上使力,使得大秦朝堂支持他的計劃。

莫看石軒此時還只是一個區區小官,可回到大秦之後,憑借出使之勞與滅國之功,他肯定也少不得封侯,甚至可能一躍而成大鴻臚的副手,至少此後大秦朝堂在決定西域政策之時,都會征詢石軒的意見。

想到這,趙和繼續說道:“西域三十六國,我們能投入的人力物力有限,不可能立刻將之盡數如於闐一般由我們控制。於闐有十分之一的浮圖教徒,這些人對我大秦治轄於闐有弊也有利,我扶植其向外滲透,便是將其禍水它引。”

“而浮圖教旨讓人寄願於來生,今世忍受諸端不公與苦難,卻是有利於我秦人統治西域,消磨西域諸國逆亂反叛之心。我要以大秦財物誘惑其心,要以浮圖教旨羈糜其志,以釋放奴隸分裂其眾,以兵鋒竣法挫傷其膽……此四者,缺一不可。若以為只憑借財物富貴便能夠讓異人歸心,不是愚人懶政之舉,便是別有用心之策!”

石軒聽到這裏,將趙和提出的四者反復默念了幾遍,直到將之背下來。

他覺得這四者非常有理,對待投靠大秦的異族,一昧施恩懷柔,只能讓其得寸進尺,甚至會使其覺得自己所享受的一切優遇皆是理所當然。他們還會拼命想法子增加自己的優待,為此不惜養寇自重,與犬戎或外敵暗中勾搭。

大秦對這些人的政策,原本就應當是這樣,老實服從、積極融合者方得有賞,陰奉陽違、首鼠兩端者理當有罰,而且所謂恩賞,也不能超過秦人自身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