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章、信眾智深

石軒對著這些奴隸士兵,許久都沒有說出話來。

參觀完畢之後,他與趙和回城,一路也是沉默不語,良久之後他才道:“我只以為赤縣侯要重建西域都護府,現在看來,赤縣侯所欲,比我所想還要更大。”

“那是自然,只是西域都護,太仰賴於朝中支援,一但朝中不支援,那麽西域都護便成了無根之木、無源之水。”趙和嘆息道:“我終究希望,這片疆土真正歸屬於大秦,如今暫且借西域都護之名,二十年三十年後,則可以改用郡縣。”

“如此一來,四方皆敵啊,赤縣侯,你原本可以選擇更容易的道路。”

“世人皆愛易,我獨取其難。”趙和一笑。

石軒停住腳步:“為何如此,徐徐圖之,豈不更好?”

“因為唯有如此,才讓我覺得我自己是存在的,我存在在於大秦,而不是銅宮。”趙和坦然道。

石軒抿住嘴。

每當他認為自己對趙和認知得很深之時,趙和總又會表露出新的一面,讓他意識到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紙上的單純人物,而是一個經歷極奇、思維極復的人物。

沒有親人,沒有家族,不知從何而來,所以才拼了命也要掌握往何而去嗎?

停了一下思緒之後,石軒才沉聲道:“這些兵士離成為真正可用之軍,還差……”

他話聲還沒有落下,便聽到鐺的一聲鑼響。

緊接著,他們面前嘈雜起來,卻是一座浮圖寺中敲響了鑼聲,那些善良信女,紛紛向寺內湧入,一時之間,人頭攢動,就連他們也被裹挾著向寺內行去。

他們出來身邊少不得護衛,但這些篤信浮圖的人可不管這麽多。等他們也隨著人潮一起湧入寺中之後,那些護衛才算是保護著他們站定。

一個浮圖僧走了出來,手中錫杖舉起,重重往地上一頓。

錫杖上的銅環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湧入其中的善男信女們安靜下來。

“今日有法事?”趙和算是了解浮圖教的,悄然問道。

旁邊的一個於闐人看了他一眼,雖然認出他是秦人,卻不知道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就是秦人的首領之一,因此坦然相告:“紅衣師為前王做超度。”

“前王?”

“就是於闐王。”那信徒看了趙和一眼,見到他身邊只有十余名護衛,倒是不怕。

“哦?”趙和攔住臉色微變的石軒,笑眯眯地點頭。

他知道已經死了的於闐王倒是個信徒,每年向寺廟捐獻無度,於闐浮圖教如此興盛,與他的大力支持很有關系。

接下來的法事與大秦浮圖僧所做法事頗有不同,看起來浮圖教傳入各地之後,根據各地的不同情況也有些變化,難怪此教能夠因地制宜,所到之處都能夠融入其中。

所謂的紅衣師是位穿著紅衣戴著紅帽的浮圖僧,倒是於闐本地人,他在法事之中,不斷講述那個死去的於闐王是如何虔誠,為浮圖教做了多少善事,還聲稱於闐王雖然已死,但其神魂卻西去天竺,往生於浮圖蓮國之中,得大自在、大不朽,享無量福、無量壽。趙和聽得自然是噗之以鼻——他可是與來自天竺的鳩摩什有過非常深入的交談,知道天竺的情形,那裏連想喝上幹凈點的水都困難,而且浮圖教本身在那裏也受到了極大挑戰,梵天教占據絕對優勢。哪怕於闐王真能轉生至天竺,只怕也是底層受苦的命。

不過於闐東城中的這些信徒,倒是信這個。

若只是如此,趙和自然不會在意,但說到後來,那位紅衣師又提起現在的於闐來。

“女子為王,豈為正道?況且不禮敬浮圖,苛待信眾,其治豈能長久?倒行逆施,為孽不少,業力深重,必有後患。諸善男子,諸善女子,當自省自戒,不可與之往來!”

紅衣師說到這裏,目光穿過人群,竟然直接看在了趙和身上。

眾信徒也同樣向趙和望來,一個個目光之中,頗為不善。

趙和與石軒對望一眼,神情不免訝然。

在於闐貴人們都已經閉口不出聲的今天,在這於闐東城之中,竟然還有反對清河的聲音,而且這段話語,分明是挑動於闐人不與清河的女王政權合作,雖然沒有直接反抗,卻也與反抗相差無幾了。

這浮圖僧的膽子可真不小!

趙和笑了一聲:“紅衣師望著我,不知是何意啊?”

那紅衣僧見他面對數百信徒,竟然絲毫不懼,反而反問他是何意,也是一愣。

他同樣沒有認出趙和身份,只是知道這是秦人,因此想要借助信徒人多勢眾的優勢,向趙和施加壓力罷了。

此時趙和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他心念一轉,便沉聲道:“我觀閣下,也是秦人,回去之後,當向秦人公主、大使勸說,勸其向善,莫要再倒行逆施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