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章、心膽俱寒

站在陳殤面前,尉遲行德聲音錚錚。

他知道陳殤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陳殤就是奉趙和之命,來監督他辦事的。

若他不親手殺死於闐王,趙和絕對不會信任他。於闐姓尉遲的王室子弟近支遠支多的是,趙和完全可以再找個來取而代之。

所以他必須要過這一關,親手殺死自己的兄長,然後向大秦宣誓效忠。他心裏對此並無多少負擔,反正殺死兄長取而代之是他早就有的打算,至於向大秦宣誓效忠,用他老師江充的話來說,不過是順勢為之。

尉遲行德心裏有些惋惜,江充當初反復告誡他,千萬不要在秦人面前提起“江充”這個名字,否則的話,他真想說出自己老師的姓名,好與大秦再拉近些關系。

陳殤上下打量著他,看著他身上的血跡,點了點頭。

“做的好。”陳殤說道。

尉遲行德微微低頭:“接下來,趙副使有什麽吩咐?”

陳殤笑了一下:“自然是在於闐貴人面前當眾宣布此事。”

他往邊上一側,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尉遲行德邁步向前,經過陳殤時略微頓了一下,恭聲道:“我會敬清河公主如母。”

說完之後,他還特意對陳殤歉然一笑。

陳殤點點頭:“行啊,乖兒子。”

尉遲行德假裝沒有聽到陳殤占便宜的那一句話,他是真心這樣想也準備這樣做的。在他沒有把握擺脫趙和之前,他都會把清河公主供起來,他才不是色令智昏的前於闐王,聽了趙和的話信以為真。

趙和這手段……倒與老師江充所言有幾分可以互相應證啊。

尉遲行德一邊想,一邊走向前方。

很快,他又來到秦人的營地之前。

如同秦人所言,在他面前,有許多於闐貴人。這些於闐貴人有些是隨他與於闐王一起來的,還有一些是前不久聞訊趕來的,此時都面色難看,死寂一般。

大多數人臉上都有恐懼之色。

尉遲行德心裏微微一動,他明白這些家夥為何會畏懼,遠的來說,是畏懼犬戎人的報復,近的來說……秦人在於闐肆無忌憚地殺死犬戎使者,這過程中展現出來的勇氣與戰力,都讓小國中打轉兒慣了的於闐人震怖。

“我……”尉遲行德正要開口說話,卻被陳殤擺手擋住。

陳殤向旁邊一指:“尉遲謹,將今日事情……不對,是這一夜發生的事情都說出來,說與你們於闐貴人聽聽。”

在場的於闐貴人目光不由自主地順陳殤所指,望向站在一隅的一個於闐人。

尉遲謹咽了口口水,目光在尉遲行德面上掃過,然後再看向那些貴人們。

他的身份,以前很難在這些貴人面前開口說話,甚至連湊到近前來都有可能被呵斥責罵。

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他的身上,他忍不住擡起胸,心裏想起秦人以三十六人破二百余犬戎人的豐功偉績,而自己作為這一切的唯一見證,不由得有些自傲起來。

“呃……事情如此。”他咳了一聲後,開始說話了。

他將趙和如何帶著三十五人夜間從河水中接近犬戎營地,然後大殺特殺的事情說了一遍。有些事情是他親身經歷的,他說的繪聲繪色,有些事情是他臆想的,他也吹得天花亂墜。倒真如他自己所說,他很擅長編故事,而且他也沒有在故事當中美化自己,比如他早就忠心於大秦,看穿了於闐王與尉遲行德的陰謀,所以幫助秦使是出於主動而不是被收買。

其間尉遲行德幾次想要打斷他為自己辯護,都被陳殤擋住。

尉遲謹說得越精彩,那些於闐貴人們就越震怖,特別是知道秦人只去了三十六人,便將兩百多近三百犬戎人殺得落花流水,他們一個個看著秦人的目光都不一樣了。若說剛開始時,還有於闐貴人在那裏用敵視和不服氣的目光看著秦人,現在就全部都是敬畏。

要知道犬戎人能夠壓服西域諸邦國,橫行大漠草原,靠的就是其戰鬥力。但現在秦人展示出現的戰鬥力更是遠遠勝過犬戎人,讓於闐人有一個直觀的比較,他們不得不再次考慮自己處在秦與犬戎之間的哪個位置更有利。

說完大破犬戎之後,尉遲謹咳了一聲,然後又看了尉遲行德一眼:“秦使問罪於大王和右將,右將乃殺大王以自證。”

他說得言簡意賅,雖然這時仍然沒有見到於闐王,這些於闐貴人心裏已經有所準備,此時卻仍然忍不住騷動甚至驚呼出來。

他們想到於闐王沒有好下場,卻沒有幾人能想到,動手的竟然是右將尉遲行德。

尉遲行德終於獲得了開口的機會,他頓時叫了起來:“我是為於闐誅偽王!”

他口齒比起尉遲謹更伶俐,而且比尉遲謹也更會編故事,若說尉遲謹會被人催著更新故事,那麽他便會大紅大紫。先是開場說自己如何忍辱負重,勸於闐王親近大秦而遠犬戎,甚至還讓譯長尉唚迎來大秦公主,然後說於闐王如何背信棄義暗地勾結犬戎,自己又如何與之對抗,最後虛以委蛇……總之他編了一個相當圓滿的故事,聽得不僅那些犬戎貴人連連點頭,就是他自己,也幾乎相信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