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章、硬寨呆仗

天色已經徹底晚了下來。

趙和跟在曾燦身後,逐一檢查營寨各處。

他二人都算是初次領兵,雖然人數不多,所結的也只是一座小小的營寨,但還是反復檢視,生怕出現紕漏。

“巡邏值夜之人都已安排好了,分為四班,每班一個時辰。”

“東南角還堆著一些雜木,容易發生火險,我已經令人清理,晚飯之前,肯定能夠清理完畢。”

“水源就在營內,我還另外令人挖了溝渠,保證賊人就算火攻,我們也能迅速用水撲滅。”

“糧草囤於此處,一來是因為這邊地勢較高,不易受潮,二來此處位於營寨中間位置,距離主帳不遠。”

走到一處,曾燦便會說與趙和聽,趙和在心中一一記牢,不過當他看到有兩名劍士押著一人在那準備抽鞭子時,不禁訝然:“此人是為何挨軍法?”

“已經挖出了臨時茅廁,此人卻還隨地便溺,略作薄懲。”曾燦眉頭一揚,有些左厭棄:“祭酒,不出來不知道,在兵家這是最基本的道理,稷下劍士也是如同朝廷勁旅一般受訓,可還是有人犯這等錯誤!”

趙和看著那個被打得嗷叫的家夥,微微搖了搖頭。

稷下劍士受齊郡之風影響極深,個個好勇鬥狠,也不畏懼戰鬥、死亡,但他們在同等數量下若與關中精銳相鬥,往往會損失慘重卻難以重創關中精銳,原因就在於他們在軍紀的執行上,實在有些不如人意。

加之學宮這些年來只重儒道法三家顯學,兵家已然式微,這些劍士所受的操演就更少了。

連稷下都是如此,那別的地方更加不堪。

曾經強大的大秦鐵軍,如今出現了不少問題。

“啟稟祭酒、參軍,已至酉時二刻!”

他們回到主帳時,有一位劍士上來,用拳擊自己的右胸示禮,然後向趙和與曾燦稟報道。

趙和微微點頭,曾燦便代為發令道:“時間已到,舉火,開灶!”

依照兵法,軍中用火也需要有嚴格的規定,若無主將之令,擅自用火者乃是大過,比起隨地便溺可要嚴重得多。

那稷下轉身傳令之後,營寨各處,火把被紛紛點起,特別是四座臨時搭起的角樓,更是燃起火堆。角樓地勢稍高,上面的火光可以照耀得比較遠,哪怕是一二十丈外,都可以看得清楚。

同時,軍營之中各處紛紛燃起了炊煙,以大秦軍制,十人為一夥,也就是說十人在同一口鍋中吃飯。這一夥中設有專人,身背鐵鍋,宿營之時,眾人一起搭灶架鍋。不過只有當主將下令開灶,他們才能舉火煮飯,準備熱食。

“那邊有小灶……”曾燦對趙和道,引著他要往大帳另一側行去。

趙和卻停住步子,搖了搖手:“何必小灶,大夥吃什麽,我便吃什麽!”

曾燦微微愣了一下。

趙和此行讓他意外的地方實在太多了,這位新來的祭酒,不僅年少狡猾,辯才無礙,偏偏還虛心好學,不恥下問。更讓曾燦驚訝的是,這樣的人一般總有些傲氣,但趙和很懂收納人心,莫看他對學宮中的那些所謂精英往往不假顏色,但對這些普通的劍士、學子,卻偏偏溫和可親,一點都不擺架子。

這位祭酒,讓他越來越看不透了。

“面餅,豆豉,還有些……這是什麽?”

趙和隨意來到一夥軍士的旁邊,揭開他們的鍋望了望,然後問道。

“醋布。”一個劍士笑道。

在鍋裏與面餅、豆豉一起煮的,竟然真是一塊布。

趙和眉頭微皺:“這是作何用處?”

曾燦拉住他道:“在外行軍,講究不得,往往沒有菜肴,故此我大秦軍中之制,每人都需攜帶醋布,開火之時,剪一塊置入鍋中。這醋布平時用醋與鹽反復浸泡,此時煮沸之後,醋鹽之味浸出……”

趙和點了點頭,心中微微有些沉重。

“我們這還只是出城十裏,也不過是兩日之征,將士們遠赴千裏,為國作戰,卻只吃些這樣的東西……”他嘆了口氣。

“能有醋布就不錯了,我父親曾隨前右將軍北征,那一戰他深入大漠一千六百裏,最終迷途失期,他說最初時還有醋布,最後埋鍋造飯,鍋裏就只有沙了。”一個稷下劍士笑道。

“前右將軍?是李揚麽?”趙和問道。

那劍士點頭嘆息道:“正是李將軍,我父親常說,李將軍三日徹侯,實在是命運不濟。”

所謂三日徹侯,是李揚一生征戰萬裏,立功無數,好不容易被封為徹侯,可是被烈武帝所忌,爵位只有了三天,便被借故廢黜,而且是直接廢為庶人。趙和與李果關系甚好,對這事情也很清楚。

“你父親竟然是李侯部下,從鹹陽隨我來的李果,就是李侯之孫。”趙和道:“令尊尊姓大名可否告訴我,待李果回來之後,我問問他,或許他還記得令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