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章、有善有惡

程慈喊的那一句話裏的含義,稍有頭腦的人都能聽出來。

趙和是來向德高望重的程老太公祝壽的,這德高望重與老太公兩詞一用,顯然是要給程家的老人一點顏面。

這正是何東難以容忍的地方,這是以人情幹涉律法,向來為法家所唾棄。

只不過差役們同樣聽出了其中意思,這幾天都見識了趙和的手段,差役們自然更怕趙和,同時也心向程拱,所以都站著不動,沒一個動手的。

倒是何東帶來的稷下劍客中,有人搶上前來,奪過枷鎖,想要給老人套上。

“住手,他都說了讓你們這些閑雜人等避開,沒聽懂嗎?”就在那劍客即將得手之時,忽然聽到一聲怒吼。

然後一樣黑忽忽的東西飛了過來,那劍客閃身一躲,發現擲來的是一個籃子。

籃子在地上滾了幾滾,裏面原本裝著的糕點落了一地,香甜之味傳了出來。

“我的壽禮被你扔了。”趙和看了一眼樊令。

家中有一老母的樊令,最見不得有人欺淩老人,剛才那名稷下劍客的動作,讓他想起當初譚淵欺淩自己母親的場面。

他不理會趙和,捋起袖子登登向前猛沖,那稷下劍客見他過來,也沒有拔劍,而是雙掌一舉,想要將他攔住。

論身高,稷下劍客足比樊令高出半個頭,但兩人一撞,樊令直接將對方撞得飛出兩丈遠。

“哼。”樊令想要再罵幾句,但一時之間,腦中忘了詞。

而偏偏這時,在人群後方,有人贊嘆道:“果然不愧是野豬精怪!”

蓮玉生的光頭在人群中若隱若現,也不知這家夥怎麽跑到此處來了。

“大秦律令之中,七十歲以上老人可免受刑具。”趙和看著何東:“你只學得律法之嚴,卻不懂律法之寬,你這只是酷吏行徑,哪裏配稱得上法家?”

何東原本想要引用法家學說進行抗辯的,但被趙和這一句堵了回去,連他立身之本的法家身份都給否定了,他心中頓時覺得恐懼。

他立刻拋開此前指責趙和的那些理由,想要為自己的法家身份辯護,但趙和緊接著一指馬肅:“見仁而不行,見不義而不阻,非人也,你這個儒家,也是偽儒。”

緊接著趙和又看向嚴正:“名家無論是合同異還是離堅白派,終須言之有物,你眼見一近百齡的老人,無辜而受刑,卻一語不發,有舌不如無舌。”

他逐一指人,將這三人的學派身份一一否認,然後一笑,看向其余四人:“你們四位……”

那四人臉上都是羞惱並存,同時心中還隱隱有些畏懼。

畢竟趙和剛才的指責,可謂一針見血,何東、馬肅與嚴正剛才的言行,確實有與自己所信奉的學說相違之處。

趙和見他們有畏縮之意,又是一笑,繼續說道:“可為見證,這三人回到稷下之後,我必將他們除名,並且明告四方。”

“你憑什麽?”何東額上青筋直冒。

“只憑我是稷下學宮祭酒。”趙和緩緩道。

眾人頓時愣住了。

趙和這個稷下學宮祭酒的身份,在他們看來純粹是笑話,稷下學宮歷任祭酒,哪一位不是博學多才聲望卓絕之輩,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幸進之臣,根本沒有資格來擔任此職。所以,稷下學宮的這七位根本沒有將趙和的這一身份放在眼中,他們更重視的是趙和那個“赤縣侯”的實封關內侯爵位。

特別是昨日趙和直接交出了卷宗與人證物證,更讓他們對趙和起了輕視之心,覺得這人不過如此。

但當趙和自己將此事揭開來說之後,他們才意識到,趙和完全有能力從根本上懲罰他們。

“你……你……”何東想要破口大罵,可一想起這種事情的嚴重後果,心中又忍不住害怕起來。

被稷下學宮除名,他們的文途就幾乎斷絕,更別想再憑借學派之力,獲取官職。

“所以說嘛,閑雜人等請退下,祝壽之人請留下。”趙和道。

眾差役不等稷下七人吩咐就偷偷退出了院子,片刻之後,稷下七人也狼狽地出去,恨恨地在一棵樹下觀望。

在剩下的人當中,蓮玉生的那顆光頭分外顯眼,趙和看得極不舒服,當即一指:“這光頭也是閑雜人等,樊令,趕他走!”

樊令悶哼了聲,兇惡地瞪向蓮玉生,蓮玉生頓時乖乖離開。

院中清靜下來,程慈扶住程拱,但程拱卻要向趙和跪拜道謝,趙和連忙讓在一旁。

“程氏積善之家,必有余慶,老人家自有智慧,不須我多說什麽。”趙和說道。

程拱嘆了口氣,向程秀招了招手:“秀兒,你過來。”

程秀慌慌張張過來,胡亂向趙和拱手道謝,等他謝完之後,程拱示意程慈:“把那個取來,給你三伯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