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若你碰到他(第2/4頁)

但不敢。

人對財富和權勢有天生的畏懼,不需要額外施壓,它們的傲慢常常是下位者用主動仰望賦予的。

陳見夏戴著墨鏡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她沒有硬撐,只是因為一天的奔波而疲累,冷漠反而令她看上去像一個守株待兔來抓老公給小情人買車的大太太,無人敢來侵擾。

墨鏡後的眼睛漸漸合上了。前一天晚上幾乎沒怎麽睡,她拼命抵抗困意,從兜裏掏出手機準備給小偉打電話,提議讓小情侶單獨約會吃晚飯,自己要回去補覺了。

服務台那邊忽然傳來女人的尖叫聲。

見夏回頭,看到郎羽菲和另一個女生。女生在尖叫,郎羽菲是道歉的那個。

她一下子清醒了,連忙起身,但因為高跟靴而趔趄了一下,本能地用左手撐了沙發。

昨晚偷偷貼了膏藥緩解了一些,這一撐,陳見夏差點疼到去陰間報到。她唇色發白,緩了緩,踉踉蹌蹌起身,突然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見夏本能地說了聲謝謝,側過臉去看好心人。

這一次,李燃清晰地出現在了視野中。

隔著墨鏡片,昏暗的,挺拔的,好像少年一直一直站在陳見夏宿舍樓前的黑夜裏,從未離開。

他沒看她,但抓著她胳膊的手微微施力,始終不松開。他們像魚缸裏兩尾沉默的魚,外面的世界沸騰熱鬧,吵作一團,與己無關。

“李燃。”她輕聲說。

“你的手,去醫院了嗎?”他問。

墨鏡到底還是太短了啊,陳見夏想,上一秒她還感謝它擋住了自己卑微可憐的思念,恨不能在臉上文一副半永久的,從此再不取下來;下一秒,眼淚淌下來,突破了墨鏡的防禦區,什麽都掩蓋不了。

“有急事,我得過去一趟。”

她匆匆用袖子抹了一把下巴的淚水,暗自期待他沒看到,從他手中掙脫後,急急地朝鬧劇走過去。

事情很簡單:郎羽菲一轉身,撞在了背後的女孩身上,手裏的奶茶灑了幾滴在女孩外套上。

陳見夏看著小套裝邊緣那一串串小珍珠,心中暗道不妙。不是香奈兒就是迪奧。

最好的結果是對方接受幹洗。

但如果不呢?哪種辦法能讓她接受幹洗?辦法一,態度先軟一點,立刻認錯、承諾會送去奢侈品保養店;辦法二,態度強硬,將責任歸於對方,畢竟是對方人貼人跟著郎羽菲在先,出意外也難免,吵一架,吵完了再各退半步,答應送幹洗,皆大歡喜。

軟的硬的,應該先用哪種辦法?怎麽辦?

陳見夏動著腦筋,最緊要的是看人下菜碟——不看不要緊,她愕然發現,這個戴著黑色口罩的女孩,似乎就是昨天在飛機商務艙見過的姑娘。

坐在李燃旁邊的那個。

優越的圓滾滾的後腦勺、光潔飽滿的額頭,比陳見夏人生路徑還清晰的下頜線……是那個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依然遮不住美貌的女孩。

“我沒想到你跟我跟得這麽近,我就轉個身,”見夏思考對策的時候,郎羽菲已經本能地為自己辯護了,“你幹嗎離我那麽近……”

“所以是我的錯咯?我跟著你,我是變態?”

“我不是那個意思……”

小偉趕過來,指著女孩的鼻子火上澆油:“啥意思,想訛人啊,以為我們怕你啊!”

陳見夏恨鐵不成鋼,她的弟弟,永遠用蠻橫無理掩蓋心虛,明明好好溝通的話他們是可以占理的,他到底怎麽想的,以為全世界女人不是他媽就是他姐,都會慣著他?

“我訛你?我還沒跟你說這衣服多少錢呢,瞧給你嚇的。”女孩嗤笑,“舉著杯破奶茶,拿這兒當菜市場逛?來約會啊?跟窮鬼約會真有樂趣。”

郎羽菲臉騰地就紅了,無地自容,手裏剩下的大半杯奶茶仿佛燙手似的,不知道往哪兒藏。陳見夏驀然想起面對Frank時候的Serena。年輕女孩都太乖了,人家說東就往東,說西就是西。

永遠跳不出對方預設的命題。

陳見夏幾次想講話都插不上嘴,兩方都像機關槍開了栓。

漂亮女孩隨手掃了掃前襟掛著的奶茶水珠,說:“本來沒想怎麽樣,我現在就要訛你。”說完轉頭對著愣在一邊的店員喊:“打110啊,讓她賠錢,知道這衣服什麽牌子的嗎?”

小偉破罐子破摔到底:“愛他媽什麽牌子什麽牌子,你怎麽證明啊,哪個幹爹給你買的,送的時候連發票一起給你了嗎?我怎麽知道是不是假貨啊,讓110給你送去做鑒定啊?”

見夏一愣,夢回第一百貨商場的索尼CD機櫃台。

多年在鄭玉清女士身邊生活,耳濡目染之下,小偉自然也是吵架的一把好手,只是姐弟之間多年沒過招,她居然差點就忘記了。

“剛才到底什麽情況?”她忽然開口,攔住旁邊正要打110的店員,“我聽著好像是兩個人跟得太近,這個女的一回頭,撞上了那個女的,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