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刑具之城(第2/3頁)

當深域系統的感知探入神殿,進入並開始搜索數據,那個隱秘而空洞的世界再次在他眼前展開。

他“看”到了歸陵說的眼睛。

其實他來的路上也在街邊見過一些,某些裝飾字符裏人眼的形狀,類似風格的窗戶,他現在坐台階一角,也有一只小小眼睛的雕刻。

這些東西看上去非常普通,但在更深的層面,那真的是一只只圓形的眼,這是監管系統。

到了現在,韋安已漸漸了解古文明科技的更深層的原理。

如同海面下的植物,種子決定了它表現出的形態,而古文明掌握的是基因編程技術,他們把之培育成其指定的模樣,這東西能在人類生活的現實世界中發揮力量,甚至改變基礎的物理規則。

而韋安看到的字符,權貴們身體裏神明的血肉,或是他脖子上的奴隸頸圈,都有其驅動的深層本質。

在韋安的感知裏,神荒城蟄伏在空間深處的幽暗中,是一座巨大的刑具之城。

這是某個生物的一塊骨頭,不知道是什麽的,只知其龐大無匹,神城占據此地,把之建造成了一座有著無數齒輪、釘子、履帶和眼睛的工具,用來禁錮空間深處古文明造就的“神明”。它們被撕扯,化為無數血肉、數據流,成為城市的能源。

韋安不時能看到神殿的圖案,是“釘子”更本質的樣子,長在墻上,在接口處,是一種用來固定位置技術。

在這裏,它一點也不像現實背影中那個四只手的神像了,而只是一只只惡鬼,嘴裏流著血,長著尖尖的舌頭,吞噬血淋淋的獵物。

如果說空間領域是一片深海,“神明”也在海中極深處,神荒便是懸在深水處的一個陷阱。

韋安想起剛才在大殿裏時,歸陵質問大祭司的話。這座城市掌握了核心的空間技術,選擇、並在幾千年裏一步步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韋安曾想它是陷入了盲目的宗教崇拜,一切充滿了狂信和愚昧的味道,但其實不是的。

它的內核始終是如此的精確,殘忍,冰冷,非常清楚自己要什麽。

他們要能源,要權力,不關心痛苦、死亡和異化,它的每一個徽章和標志,都是掌控的技術。

韋安也感覺到了這座死寂刑具之城中的幽靈,那些古文明“神明”的殘軀。

在他的感知系統裏,困住歸陵氣派的神座並不真的是座位的樣子,它們在管道、骨頭、釘子之中,是城市的基石。

這骨頭奠基的城池可以容納它們,系統做過脫敏,不會互斥,把這些強大的力量鎖入其中,照神殿的需求使用。

在這裏,迦梨系統幾乎是透明的,樣子接近於服務器和光纖,其中存儲和流轉著大量數據。它已被榨取殆盡,千瘡百孔,仍被釘在特定位置,艱難地運行。

韋安感到它的一刻,就有一種極度不祥的感覺,這個東西要崩潰了。

它已經嚴重腐朽了,空間深處根源的“種子”不再治愈它,再多的鎖鏈的控制都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某些讓它能繼續活下去的機制被破壞了,只余殘軀,被利用到了極點,將要消亡。

他也感到了歸陵的存在。

在這裏,歸陵系統呈現出一片幽暗的藍色,一片冰冷氣息,被碾在這座殘酷的城市中。

他想到今天那個副祭說的話,說像蝴蝶。

的確很像,那麽美,被釘住,幽冷,幹凈,他想在手裏把它暖得熱起來,染上自己的氣息——

他湊得很近,能感到歸陵系統顫抖了一下,但不能躲開。

現在韋安理解為什麽之前歸陵讓他不要離那麽近了,這是能量體狀態的觸碰,會反應到身體上,太私密了,韋安感到體內傳來電流般的戰栗。

如果是在比較正常的環境,他懷疑自己貼近到這個地步,還用觸手去碰,歸陵會教訓他一下。

正在這時,那件事發生了。

韋安聽到一聲長長的嘆息,城市開始老化。

骨質過度風化,發生了大片坍塌,它衰老的粉塵如砂一般剝離下來,整個空間發黃發脆,碎開的骨頭裏仿佛發生了惡性的病變,長著病斑、孔洞和瘤子。

韋安感到那個和他身體相連的深空間奴隸項圈裏,傳來一陣巨大的悲涼,完全的黑暗,讓人從頭到腳感到對宇宙的無望與嘆息。

它如此的哀涼,變化卻也悄無聲息,一小會兒時間便退去了。

消亡的粉塵之下,無助的新生力量呈現出來,是這城市裏被釘住的另一只“蝴蝶”,讓這座枷鎖般的城市繼續運行,韋安幾乎能聽到她的哭泣。

他意識到,原先那個迦梨系統的超能者……那個從神荒時代被折磨到現在,被折磨、虐待和榨幹,已經完全變成了屍體的人,終於死了。

現實世界裏,韋安周圍一片混亂,有人朝向大概是“迦梨殿下”神宮的位置跪拜,有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