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這封信, 是林墨然有史以來寫過最認真的一封。

自然也是最特別的一封,一字一句,皆是由血擬作, 滿含她的愁思與抱負,卻又極力將想說的話縮減到最短,叫皇帝一眼便能看穿她想表達的意願。

“拜托你了。”之後她將信緩緩折起,擡手遞給眼前的人, “請務必尋到時機,親自交到聖上手中。”

“眼下我並無太多東西可以作為感謝。”她這般道,稍作思索最終頷首將頭上的簪子拔下來交給他,“就先以此物作為憑證吧。”

“日後若得機會, 必將重謝。”

“大人客氣了。”那人見狀連忙搖搖頭, 說什麽都不收,“四公主殿下曾對小人有知遇之恩, 如今我幫您也等同於是在回報殿下, 哪敢邀功受謝。”

原是這樣。

林墨然應聲點頭表示理解,卻也並未收回發簪, 只道:“那便當是我拜托你的。”

“此事頗險, 無論成功與否,也終歸要想好後路。”她垂眸, 勾唇艱難笑了笑,“若是萬一我遭逢不測,無法親眼見到長公主歸來,你便將此簪交到她手中吧。”

“也受累幫我帶上句話, 叫她以後定要照顧好自己, 也望她永遠平安順遂, 幸福快樂。”

她說這話的時候盡管有意垂頭隱藏了情緒, 可語氣聽起來卻實在難過惋惜,那人不解其意,卻隱約感到兩人之間的關系應不一般。

頓了頓,終究還是沒忍住多說了句:“林大人定會無事的。”

“這發簪小人先替您收著。”他道,飛快將發簪收起,之後啟唇同她道別,“以後若是得空,您可隨時來找小人取回。”

“好。”話音一落,林墨然勾唇輕笑,“萬事小心。”

語罷,就這樣目送著他悄無聲息的離去,許久才收回目光。

眼下離天明還有段時日,可她卻如何都睡不著了,幹脆直身靠在墻上,緊緊閉上了眼睛。

緊接著,開始在腦海裏飛快的過起以往她曾同秦語辭對弈過的種種瞬間,每一個精妙的陷阱,每一個精彩的棋局,有關未來的擔憂和期待在此時此刻一並湧起,叫她克制不住的有些發抖。

甚至……還想起了昔日秦語辭曾對她說過的話。

那時她問音音,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輸了又當如何,那時的秦語辭聞言一頓,隨之勾唇緩緩笑了起來,柔聲道:“那我便替你贏回來。”

她向來這般體貼,不舍得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可相應的,林墨然又何嘗不是,她和秦語辭一樣,不忍也不願她涉足任何苦難與危險。

因此,從那時起林墨然便暗自定下了決心,若當真有那麽一日,她一定要擋在音音面前,無論何等驚險的棋局——

她也定要贏給她看。

藩國使者即將到來,皇帝一早便下令叫人設下盛宴,盡管其向來依附大昭而生,實力不及大昭分毫,但為了彰顯大國氣度,也理應妥善相迎才是。

眼下皇帝才剛剛蘇醒不久,身子還十分虛弱,這幾日依舊無法顧及政事,甚至連寢殿都很少出。

除了有時會被德海攙扶著,到花園內信步片刻。

這便是唯一,也是最好的時機了,那獄卒本就是知恩圖報信守承諾之人,藏匿在四周許久終於找到機會,不顧阻攔跪拜在皇帝腳下,高聲宣稱自己有要事要稟報。

“你是怎麽溜進來的!”不等皇帝回應,周身的宮人便率先開了口,一並湊過來想要擒拿住他,“你不知……”

“聖上!”那獄卒繼續高聲道,像是對周身的聲音充耳未聞,“小人當真有要事稟告,事關此次藩國前來朝貢之事!”

一個小小獄卒,也不知從何而來的膽量,竟敢當著皇帝的面高談國事。

皇帝見狀一時來了興致,揮手叫他身側的宮人退下,之後走近些,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那朕便給你機會,說說你到底為何事而來。”

“是、是林大人托小人來的,並叮囑小人務必將此信送至聖上手中。”他道,面對皇帝的質問雖懼怕萬分,卻還是鼓足勇氣將信舉起,示意給皇帝看。

竟還是封血書。

皇帝擡手接過此信,通讀一遍這才想起他口中這位林大人是誰,原是新上任的禮部侍郎林墨然,聽秦月微說,她似乎是犯了什麽大事,這才被暫時拘了起來。

一個階下之囚,竟還妄圖插手國事,當真膽大包天,按理說皇帝本應惱怒才是,可見她在信中承諾若自己得此機會,定會贏下棋局不負聖望,又實在叫人有些在意。

如今大昭國力愈發強盛,碾壓一個小國易如反掌,卻不想竟在棋藝上落後於人,傳出去難免叫人笑話。

以往那些老臣此次恐怕也指望不上,也不知眼下新入朝的這幫臣子又會如何,看這禮部侍郎在信中說的如此懇切,萬一她當真具有這般實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