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河流

王德先鋒陷陣,催動本部士氣如虹,首當其沖的阿裏部雖然猝不及防,一度動搖,但有賴於阿裏本人的威望與戰場經驗,以及其部核心部眾的戰術素質,還是立即重整了軍隊,雙方旋即在牛毛細雨中於石橋前的小坡上陷入肉搏苦戰。

從這個角度來說,王德父子的突擊似乎並沒有成功。

但實際上,從更大的層面上而言,王德父子的這次沖鋒陷陣卻是意義非凡。

首先便是大大鼓舞了全局士氣……這根本不用多說,自古以來,先登之士、陷陣之兵,皆為全軍所重,王德以節度使之尊,父子三人沖鋒在前,對敵軍之震動,對本軍之激勵毋庸多言。

而且隨著戰事開始,太陽東升,牛毛細雨對雲層後陽光的遮蔽作用又有限,那麽愈發明亮的視野下,石橋前小坡地這個本來就是兩軍最矚目的地方,又是首先接戰之地,自然吸引了戰場上最多份的注意力,便是看不到此處的各部也都派出斥候不停探求此處戰況消息。

轉回眼前,小坡陷入苦戰後,戰線起伏不定,而王德和他的兩個兒子則仗著自己的驍勇與全身重甲,領著幾十騎在戰線上往來沖鋒不停,左向救援被困下屬,右向沖散金軍大股反撲攻勢,父子三人率精銳親衛為其首,宛如刀刃,鋒銳不可當,而其身後騎兵雖然不斷傷亡消散,卻又不斷從渡河而來的軍士中匯集增加,好像有什麽根系連著太平河一般,使之無窮無盡。

另一邊,阿裏親自臨陣督戰,指揮妥當,不停調度部隊對前線施加壓力,竟然也使得王德父子疲於奔命,部隊難以展開。

而這等慘烈戰事的細節,以戰場之大,當然不可能為兩軍觀望者所知,但他們依然能看到王德的大旗往來左右移動不停,看到雙方戰線起伏不定,看到阿裏的將旗距離王德的大旗最近時不過區區兩三百步,卻始終難以再相互靠近。

然後,憑借著自己的經驗判斷出戰事的激烈。

而這就引出來王德此次先鋒出戰的第二個重大作用了。

“李節度,吳都統有軍令,請前軍趁此時機大舉架設浮橋。”一名搖鈴赤心騎飛馳而來,沿途對上各層口令後直達李彥仙大纛下,卻只是簡單一言。

李彥仙稍一思索,便當場會意,然後即刻將軍令向本部傳達:“傳令各部,向前逼近河邊,架設浮橋,但無令不可擅自渡河出擊。”

前軍各部不敢怠慢,即刻行動,而本就前突到河邊的董先牛臯二將聞訊後剛剛準備架橋,準備好的木筏長木還沒拖出來呢,馬上就又收到新的專門軍令,乃是說李彥仙允許二部發出小股精銳渡河,為王德王節度分擔壓力。

且說,太平河真的只是一條不大的河流,前幾日雨水後的暴漲並不能掩飾正經河道的狹窄,尤其是數日內兩軍斥候早已經摸透了河情,知曉哪裏有河中淺灘,哪裏河道狹窄,哪裏又流速緩慢。

所以,正如之前吳玠保證的那樣,也如王德部剛剛實踐的那般,浮橋的架設迅速而又簡單,很快便有十余架簡陋而又實用的浮橋沿河架設完畢,並有宋軍小股精銳渡河,試圖往石橋處匯集,繼而引發了金軍沿河前線的連鎖反應……駐紮在高地上的金軍大隊倒也罷了,高地兩側臨河的金軍作為當面部隊,卻是本能做出了反應,部分騎兵和步卒主動迎戰,試圖阻止宋軍的‘大舉渡河’。

“去告訴完顏奔睹,宋軍這是在故意虛張聲勢,是想讓靠著河的仆散背魯被粘住,實際上宋軍不可能此時便從當面冒險渡河,便是王德此次率先突襲,本意上都是在為韓世忠作掩護,讓他千萬不要做了誤判,因小失大!只讓仆散背魯按照原定計劃,速速逆流向上遊去阻攔韓世忠就行……總之,西邊這四個萬戶,務必要同進同退,保障戰線穩定。”

高地的西側偏南位置,突合速所部萬戶早已經接到軍令,此時正在向更西面的上遊地區進軍,以求壓制禦營左軍渡河。然而,行軍隊列一側,駐馬觀察局勢的突合速在注意到河邊動靜以後,立即敏銳察覺到了宋軍意圖,並扭頭向自己的親衛侍從做出傳達。

親衛聽完言語,大略重復一遍,便匆匆而去。

但親衛剛走,突合速依然感到不安,復又轉向另一個親衛:“將剛才言語轉給拔離速元帥……萬一奔睹動搖猶疑,讓他直接傳令幹涉。”

又一名親衛得令,匆匆而去。

突合速這才繼續催動馬匹,繼續隨大部隊向西。

“萬戶。”旁邊一名漢軍猛安忍不住並馬隨行,稍作追問。“韓世忠的禦營左軍一共四萬人,分出了王勝一萬人不能抵達戰場,這幾月間戰事不斷,肯定又多有損耗,此時不過兩三萬眾,上遊有這麽重要嗎,需要四個萬戶一起去阻攔?反倒是石橋當面的李彥仙、吳玠諸部,旗幟分明、兵馬強盛,一望便知……恐怕這裏才是真正主戰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