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擾(續)

從宏觀角度來說,關西正在進行的浩大而又敏感的改革,也就是整編西軍與度田授田等事,是不大可能出現什麽大的阻礙與困難的。

因為誠如很多有識之士想的那般,此時此刻,有利條件太多了……金軍數次掃蕩後造成的關中內部殘破,大勝之後趙宋皇朝與天子的威望重立,以及那位坐鎮長安的天子此時對武力的絕對把持與對改革的絕對決心,幾乎從各個角度確保了這種放在平常時難以想象、且深入骨髓的改革順利進行。

這是非常時期、非常情境下的特殊紅利,就好像每次開國之初定下制度總會顯得很容易一樣,也有點像是大災大厄之年為了救命做出的特殊舉措總是挺輕易一般。

不過,正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堯山之後,趙玖終於解決了最根本的生死存亡困境,讓國家步入正常化,也起了做事的心思,但以他穿越者的‘高屋建瓴’視角來看,將來的道路注定道阻且長,是要有足夠心理準備面對很多東西的。

關中這裏沒問題,不代表其他地區就也能沒問題;眼下沒有問題,不代表將來沒有問題。不能把一時的戰爭紅利作為常態,而是要趁機建立起應對常態困難的政治機制。

至於政治嘛,一旦說到這個詞匯,首先也是必然的,就是人事問題……趙玖不敢去指望天下人民皆堯舜,就只好去要求政令暢通無阻了,而想要做到這一點,宰執的人選便是重中之重。

呂好問提拔為公相,汪伯彥殉國,許景衡已經應許請辭,這意味著按照之前幾年的政治傳統,都省空出了一正一副兩個宰執位置,樞密院正位也空了出來。

四個位子空出三個,似乎是挺多的,但考慮到下面一堆本就是半步宰執的使相,所謂關西宇文虛中、東南呂頤浩、荊襄劉汲,外加離開朝廷兩年但在朝中依然有著深厚實力的前公相李綱李伯紀,以及李伯紀派系在朝中目前實際領袖禦史中丞李光,還有趙玖心腹班底中的巴蜀張浚、陜北胡寅、樞密院都承旨劉子羽等人……似乎每個人都有希望,妥妥的僧多粥少。

不僅如此,考慮此時許景衡回到河南正處置軍屯授田事宜,準備辭職的事情尚未為人所知,所有人眼裏便只有兩個位子,那這個競爭就更加激烈了。

不過,似乎正是得益於此,趙玖明顯能感覺到許多相關人員的活躍,繼而帶動了整個官僚系統在活躍。

張浚身為巴蜀五路轉運使,卻親自請往秦鳳路都督處置相關度田事宜。

針對洞庭湖鐘相與五嶺一帶叛亂的平叛事宜被安排到秋後,然而劉汲卻已經迫不及待的提出了相關的進剿路線與後勤安排。

呂頤浩更是直接,這些日子,他的奏疏往東京、長安根本就是傳遞不停,這位東南使相先後提出要精兵、要助學、要簡政……比如趁著大勝,將禦營兵馬中部分戰力不佳的部隊與將領給攆出去;還比如要大面積整飭三舍法(太學、州學、縣學制度),將相關升學考試與學生待遇,還有最終殿試全面制度化;而且還要正式對靖康以來的所有官員任命進行追訪與檢查,對偏遠地區進行官員調度流通……

甚至,他還主動提出,應該終結特殊時期的各種復雜使相制度,將制置使、鎮撫使、兼領多路的轉運使經略使一並裁撤,恢復舊日制度。

其咄咄逼人之勢,隔著千裏也能讓人感受的清楚,似乎早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中樞宰執。而又因為這些事情無一不事關國家根本,更是震動朝野。

一時間,自揚州到東京,又從東京到長安,信使往來不停,無論文武,皆有所惴惴。

但是,趙玖沒有讓這些人久等,幾乎每一份呂頤浩的奏折送到長安,他便毫不遲疑的予以批復,而且幾乎每一次批復都做出了最明確無誤的表態——趙官家無條件支持這些建議,而且要求東京方面予以全面的配合。

甚至,當三舍法制度化的事情與對官員進行大面積追訪檢查的事宜被發往都省後,在西軍被大略改編為禦營後軍之後,秋收時分,趙玖幹脆直接傳旨,趁著即將到來的授田,用中旨的方式對禦營大軍進行了主動而又進一步的精減……禦營原來就有二十多萬部隊,加上此番西軍正式並入,並額外設立了禦營騎軍,卻依然被劃了一個只有二十萬上限的總兵力限制,以至於各部皆有大面積裁撤。

其中,韓世忠所領禦營左軍降為三萬編制;張俊禦營右軍降為兩萬五千編制;禦營中軍包括李彥仙部、王彥部、王德部和新納原禦營後軍各部在內,居然累計只保留了五萬編制;禦營前軍嶽飛部也變成了為三萬五千編制;後軍吳玠部為三萬編制;騎軍曲端部為一萬五千編制;水軍張榮部為一萬五千編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