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藏報

“且不說這些。”將烏鴉射落後,趙玖終於收箭,並從戎裝的吳貴妃手中接過了汗巾,然後也順勢問到了正事之上。“關西三路,外加長安這裏的本來兵馬,四家戰力你心裏可有數了?”

“臣只能試言之。”楊沂中懇切而對。

“說來。”

“熙河路最佳,興元府(漢中)次之,京兆再次之,秦鳳路最次。”楊沂中毫不遲疑。

“熙河路挨著青塘,騎兵數量偏多,靖康以來非但沒有與金軍交手受損,反而多次擊敗西夏,這一路兵馬狀態最佳朕是知道的。”趙玖一面擦汗一面認真相對。“京兆倉促聚起民兵,幾乎不可用,朕也是知道的,但為什麽秦鳳路居然不如興元府?興元府不是漢中嗎,都屬於蜀中了?那地方如何比得上正經關西兵馬?何況秦鳳路一直以來是僅次於京兆的地方,關西根基一般的所在?”

“臣以為,應該是王燮之亂所致。”楊沂中認真答道。“靖康之後,秦鳳路被用來安置王燮,而王燮此人著實是誤國之輩,其部軍紀散亂,聞風而逃,幾不堪用……而張運使(張浚)處置王燮後,宇文相公發令,以趙哲自張運使漕司內調任兵馬都監,不過半年光景。”

擦完汗的趙玖點了點頭,示意吳貴妃回去,然後轉身欲言,卻又一聲嘆氣。

話說,曲端之所以能活下來,王庶這個理論上的完美受害者之所以一直不能在東京扳倒曲端,給自己出一口惡氣,多少都在於彼時關西所謂‘舊三員’中的另一人王燮……現在回頭看來,此人根本就是劉光世、範瓊之流,甚至還不如這倆人,劉光世都能做到憑家世恩威拉攏下屬,範瓊前期還有跟金人對戰的勇氣,王燮有什麽?

而此人的存在,完美襯托出了曲端的能力和維系陜北的功勞,也讓一直以來拿王燮來對付曲端的王庶,明明回去就做到了一部實權尚書,但一說起昔日舊賬,卻在東京這個‘只講抗金功利’的地方根本擡不起頭來。

等到趙玖實在是忍耐不住,示意宇文虛中、張浚、胡寅弄死王燮,將王燮釘死在一個‘誤國賊’身份上後,王庶與曲端之間,就更是一塌糊塗了。

但且不管這些舊事恩怨,現在的問題是,當此危急之時,整個國家卻都不得不為之前這三人的一系列內鬥破事來買單——冒著風險放回曲端是如此,放任吳玠一敗再敗也是如此,接受一支戰力崩潰的秦鳳路還是如此。

不然呢,有別的辦法嗎?

“這幾路兵馬,比之禦營兵馬又如何?”目送吳瑜轉去他院,趙官家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而楊沂中雖然早就預料到有此一問,而且早有腹稿,但不知為何,反而言語之間變得小心了起來:“軍容、器械、軍紀、戰兵滿比,皆不如禦營,也就是熙河路的戰馬多了些,還是新得的……”

且說,楊沂中在後面說,而趙玖一邊聽一邊已經順勢走上走廊,並迎上候在此處的小林學士,乃是準備往後堂去見宇文虛中等人的。但聽到身後言語忽然中止,倒是讓這位大宋官家不免一怔,繼而回頭去看身後之人。

無他,楊沂中說了許多‘不如’,也都是可以輕易驗證的‘不如’,卻始終沒有一個結論,也就是沒說戰力上‘不如’或者最終的概括性的‘不如’。

這就很有意思了。

“臣受命提舉皇城司,本只該說眼前看到的事情。”楊沂中見到官家駐足來看自己,也是認真拱手言道。“但臣也是禦前班直統制官,軍務上卻是臣難得可以稍抒己見之地……”

“那便直言就是,為何還這般小心?”趙玖負手相對。

“因為臣還是關西出身,身負利害……”楊沂中懇切答道。

“所以你的意思便是,關西諸路兵馬雖然遭到兩次婁室掃蕩,一次內亂,而安生下來,收到巴蜀錢糧供給、重新整飭也不過一年,卻依然有可取之處,甚至臨戰之時不亞於禦營兵馬了?”趙玖蹙眉相對。

“是。”

“什麽理由?”

“一則保衛鄉梓,士卒奮勇;二則本土作戰,適應地形氣候。”楊沂中愈發懇切。“所以臣以為,若是特定戰場,西軍未必不如禦營……當然,禦營中許多兵馬,本是西軍出身,那就沒得比了。”

趙玖思索片刻,緩緩點頭,便轉身繼續隨小林學士向後堂而去,但走了兩步卻又二度駐足回頭:“你祖父的屍骨尋到了嗎?”

楊沂中一時怔住,復又黯然搖頭。

趙玖不再言語,終於快步走入後堂,而此時,宇文虛中、張浚、劉子羽,還有三位經略使,以及胡寅信使、韓世忠信使、李彥仙信使、洛陽信使、東京信使,乃至於嶽飛、張榮、閭勍、張俊等人信使,都已經俱在此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