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水輪子(第5/5頁)

但誰能想,這位張太尉、張大首領,水上之能,如此了得?如果說之前虞允文稱這番水上輪換技巧堪比卻月陣屬於拍老丈人馬屁,但此時卻是徹底堅信,有些東西,的確堪稱大巧不工!

回到跟前,李寶再度自後方殺入水寨,金軍在寨中混沌一片,根本不知道來了多少宋軍,只覺得背後的沖擊力綿延不斷,將他們逼往河畔,而河畔炙熱之余,卻是灰絮極多,喘氣都難,確系難以立足。

實際上,根本沒有三五次輪轉,落日之前,隨著蕭恩第二次突入,也就是這個水輪子以黃河大堤為軸轉了兩圈整的功夫而已,被連番拍在水寨中的金軍援軍便徹底支撐不住……他們真不是被宋軍活活拍死的,與其說是宋軍強橫,倒不如說他們被自己的鐵甲、被空氣中的灰絮、被難以降下的火場炙熱感給逼的活生生喪失了戰鬥力……灰絮是真沒想到有這般威力,至於溫度和鐵甲,他們原本是指望著一擊而中的,卻不料反而成為累贅。

兩個猛安,高隆與莫裏野合兵一處,奮力率殘兵脫出,而大(上白下大)卻為人親眼所見,被宋軍斬於亂戰之中。

對此,立在水寨東北面,帶著一群殘兵看管著數千匹戰馬的金軍萬戶高景山只能掩著鼻子默然肅立,聽著水寨中隱隱傳來的喊殺聲不置一詞……那是如大(上白下大)一般,被煙灰與高溫困在水寨中的零散金軍,數量不知道有多少,只能等事後檢查屍體來斷定了。

漸漸的,夕陽盡顯,寬闊的黃河北流道口霞光一片,河北面小吳埽內雖已無太多明火,卻依舊赤紅燥熱,而漫天灰絮更是給天地帶來了一絲別樣色彩。

當此之時,金軍大隊終於來援,而坐鎮河堤的張榮也從容下令收兵,轉回河上。

一時間,歡呼之聲響徹於河上,便是河對岸匆匆匯集的幾股宋軍也得知本方大勝,隔河遠遠呼應。

而眼見著各部紛紛轉回,坐了許久張榮方才收起馬紮,準備最後一個撤走上船。

不過,也就在這時,一騎金軍無兵無甲,借著最後一絲余光迎著灰絮持白旗疾馳而來,馳到跟前,白布早已經灰跡斑駁,卻是勉力駐馬於一箭之地開外,然後趁著歡呼鼓噪空隙奮力大呼:“大金開德府守臣,萬戶高景山高將軍遣使有問,宋軍水師主帥是何人物,可否留下姓名?!”

張榮敞著懷坐在堤上半日,滿面滿身俱是黑灰,聞言卻是扔下手中早已幹燥不堪的麻布,然後猛地回頭。

河上就近的歡呼士卒,借光線看的清楚,卻是基於本能紛紛一滯,繼而波及到了河上幾乎是所有軍士……而一片寂靜之中,同樣變成灰人,但只有嘴巴鼻子一片白的虞允文也匆匆舉旗重新立定。

“回去告訴姓高的,俺是何人不必來問!”張榮本就面黑,沾滿了黑灰也不顯,便只一手叉腰,一手遙遙相指,拿出當日水坡之上唱漁歌的嗓門奮力相對。“只要你們這欠肏記住,日後黃河上須不是你們金人說了算,如此便可!”

此言既罷,其人兀自帶著女婿下堤登船,然後數百船只在河中陸續啟動,波光粼粼,歸河南而去。而這位當朝太尉、節度使、禦營水軍都統制周遭,卻是在親自劃著一艘小船的統制官蕭恩帶頭之下,漸漸唱響一首漁歌出來。

正所謂:

“爺爺生在梁山泊,秉性生來要殺人。

斬過火並無義漢,殺過金人鳥將軍。

英雄不會讀詩書,只在梁山泊裏住。

一朝入得黃河上,便要橫行天地間。”

那使者初時被罵的茫然一時,但此時聽得這歌,卻是一時駭然……梁山泊張榮之名,縮頭灘之戰,金人哪個不曉?

便匆匆拔旗歸陣來報。

不過,也無須他來回報了,歌聲悠遠,驚響黃河兩岸,遠處聽得漁歌的高景山早已經釋然起來——若是梁山泊張榮當面,想來都元帥府多少會容忍此敗吧?

日落之前,宋軍水師便已輕越大河,重歸南岸。

片刻之後,日落天黑,雙方算是徹底罷戰,唯獨映照於幽光之下、位於雙方之間的黃河流水亙古不停,不舍晝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