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水輪子

李寶的突襲格外成功。

此次張榮帶來一百多艘小船,三十艘輪船,加上李寶自己的小股部隊,合計水兵、水手不下五千,卻一口氣給李寶分出了小一半人手,也就是兩千人去繞後登陸,登陸既成,兩千臉上綁著沾濕麻布的水兵自陸地一側湧入水寨,寨中岸上那部分金軍登時失控,然後立即陷入到了被屠戮的地步。

說到底,還是這把火的威力,雖然這把火主要燒在了河中密集的船只之上,岸上波及蔓延的並沒有那麽強烈……尤其是金軍采用了黃河心就大堤作為水寨和港口的天然圍墻,本身不怕燒……但大堤不怕燒,岸上金軍卻被燒懵了。

沒辦法,太嚇人了。

須知道,兵戰之事,天地之威居其首,除非是國家正處於強盛的極點,所謂政通民和、將勇兵強、人人如龍,那這時再咬牙盡力而為,說不得才能仰頭來一句人定勝天。

否則,不說瘟疫洪澇,山崩海嘯,便是一場寒潮暑熱,乃至於尋常流星梅雨,恐怕都能輕易抵得上數十萬大軍。

甚至再退一步,便是一座山、一條河橫在那裏,老老實實什麽都不做,也足以在軍事上起到莫大作用。

而天地之危的下面,便是水火無情了。

這個水,須不是洪災海嘯那種級別的天災,只須攔個壩、築個堤,一朝放開,便足夠讓成千上萬級別的精銳部隊陷入潰敗之勢,而同樣的道理,大火一起,什麽精悍甲士,什麽猛安謀克,什麽百戰之士都不頂用。

哪怕是近來在東平打出近兩成傷亡比例還能堅守,然後得到趙官家極度認可的禦前班直過來也不頂用,哪怕是完顏婁室的親軍過來,還是不頂用!

實際上,那邊輪船一字擺開,射程達三四百步的火藥包從頭上飛過以後,金軍守將大(上白下大)便已經失措到茫然的地步,隨即被幾個心腹親軍硬生生拽著從舊堤上撤了下來。

待上得岸來,回頭一看,港內兩面火起,四下冒煙,這位昔日金軍萬戶,如今大名府名下直屬將官,早已失措,雖說盡量硬撐著下了幾道軍令,讓人救火作戰,但如此火勢如何能擋?

非止如此,眼見著大火一旦燎起,整個水寨的水中部分硬生生燒成火海,大(上白下大)便徹底慌張,幾欲逃竄了。而等到身後東南方向堤上喊殺聲再起,身前有火,身後有兵,這廝幹脆放棄作戰,扔下水寨扭頭從東北口逃走了……平心而論,這真不怪他,因為眼下這幅又是水又是火的場景,比之當日長社城下的數萬之眾平地鋪陳向前,還讓這名渤海貴種感到畏懼和恐慌。

昔日已經不願拼命,今日如何還要硬撐?

大(上白下大)既狼狽而走,還帶走了部分身側精銳,這才使得水寨陸上水中全線失措,也才使得李寶從容殺入其中,肆意橫行。

且不提潑李三如何火場奮短兵,只說這邊大(上白下大)逃出去,連馬匹都未來得及帶,只是三五百潰軍從水寨東北角奪門而走,一路東行,便往濮陽而來。

然而才走了三五裏,回過神來,又回頭來看水寨,只見彼處濃煙滾滾,帶著雲水之氣直上天際,幾乎要將天空遮蔽,什麽烽火台也比不得,卻又心下畏懼了起來……不過,脫離了戰場之後,大(上白下大)畏的便不是火勢了,而是畏的軍法二字。

話說,大(上白下大)本是吃了掛落的敗軍之將,鄢陵-長社之戰前,他是堂堂渤海貴種領著一個萬戶的身份,戰後,他因為戰敗之罪被貶斥到大名府做守將,沒了正經野戰軍權,可名頭尚在。

然而,這不是後來此人不服處置,時常仗著自己是渤海貴種,在大名府整日顛三倒四,與人一喝酒便指著劉豫的事情和撻懶的處置在那裏亂嚼亂芻嗎?

那些話傳到兀術和撻懶那兩家倒還好,可後來傳到了如今國中漸漸得勢的國相完顏粘罕那邊後,卻觸怒了這位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的權臣。

於是乎,一道都元帥府軍令下來,這廝直接就被攆來做了看船工。

你還別說,自此他就老實了許多。

回到眼前,今年雖是所謂暖冬,但這個暖指的是河流沒有徹底封凍的那種暖,早上起來,黃河兩岸的村莊井水照樣結冰,地窖裏照樣可以藏凍豬肉。

故此,大(上白下大)被烤的面紅耳赤,胡子頭發都燎成一片,完全狼狽,可逃至半路,回頭一望,卻又覺得冬日寒冷,一時顫抖起來……這要是就這麽走了,怕是粘罕能一道軍令殺了他!

然而,如此火勢,加上宋軍神兵天降,想不通宋軍如何變出如此規模水軍的大(上白下大)又實在勇氣盡喪,不敢回頭。

於是乎,青天白日之下,這位昔日提領萬軍的堂堂大將,居然便如白癡一般領著幾百潰兵站在濮陽城與小吳埽中間的野地之間,望火發呆,進退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