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過往 姝娘是他的命

沈老夫人怔愣了一瞬, 眼神略有些飄忽道:“這兩件事怎可相提並論,娶了這麽一個無家室無地位的鄉野女子為妻,你也不怕遭全京城恥笑。”

“她是何出身, 又與我何幹,我娶的只是她這個人罷了。”沈重樾冷然地看著沈老夫人, “您以為我不知道, 你為何想要墮了姝娘腹中的孩子嗎?”

在沈重樾淩厲的眼神下, 沈老夫人手心泛起了冷汗,然她還是端著氣勢,定定地與沈重樾對視:“我自然是為了你好, 孝期娶妻生子,是何等恥辱之事,我都是為了保全你的名聲和顏面!”

看著沈老夫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沈重樾勾唇輕笑了一聲,似是聽到了什麽笑話。

若讓旁人聽見,還真以為是祖母關懷孫兒而做出的無可奈何的舉動。

“您是為了我嗎?”他淡淡道,“您既擔憂我不願留在這鎮南侯之位上,又擔憂我野心過重,將姝娘生下的孩子, 扶上世子之位,混淆沈家血脈, 不是嗎?”

被戳中心思的沈老夫人面色一白,她抿了抿唇, 很快又恢復了鎮定。

“若我當初對你不信任, 又怎會堅持讓你襲承鎮南侯之位。”她振振有詞道,“我擔憂的是那個女子,本就是鄉野出身, 見識淺陋,保不齊早就被京城的繁華所迷,你莫要被她那柔弱的表象所騙,她就是個利欲熏心,不擇手段的,方才甚至還威脅要燒了這個祠堂……”

“她若出了事,今日燒了這祠堂的便會是我!”

沈老夫人話未說完,沈重樾已是忍無可忍,沈老夫人怎麽待他不好他都不在乎,畢竟他曾受過鎮南侯府的養育之恩。

可姝娘不行,姝娘是他的底線,誰都不可觸及。她分明什麽都沒有做,又憑何受此侮辱,反倒是他將她帶回了京,攪進了這場渾局裏。

“你!”

沈老夫人氣得胸口上下起伏,沈重樾平日雖對她態度冷淡,可從未沒有說過這般大逆不道的話。

“那個女子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你變成如今這樣,忤逆尊長,執迷不悟!待往後你在她身上栽了跟頭,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她狠狠一甩袖,作勢要走,卻聽身後沈重樾低沉的聲音傳來:“我對鎮南侯之位並沒有興趣,姝娘腹中的孩子也不會和鎮南侯府有絲毫瓜葛。還剩下五年,煩請祖母好生遵守約定,勿要幹涉孫兒的生活。還有……”

他面色沉冷如冰,令人不寒而栗,只聽他一字一句道:“莫再動她,不然我也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沈老夫人在原地站了半晌,捏了捏手中的檀香木珠串,旋即挺直背脊,頭也不回地走了。

沈重樾擡眉望向眼前如山的牌位,眸色愈發深邃漆黑起來。

兩側燭火明滅晃動,照在那些冰冷的牌位之上,似有幽風自院中吹過,草木樹叢搖晃,發出如鬼魅般窸窸窣窣的聲響,令人膽寒。

沈重樾猶記得,十一歲那年頭一回遭老鎮南侯夫人鞭打便是在此處。

從那之後,這裏便成了年少時的沈重樾最懼怕的地方。

初入府時,沈重樾過得並不艱難,反備受老鎮南侯夫人孫氏的疼愛,那時的孫氏因喪子神智不清,將他認作自己已經過世的兒子,悉心照顧。

八歲的沈重樾也很喜歡孫氏,他失了過去的記憶,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能有一人對他如母親一般關懷備至,令他溫暖萬分。

他知道自己只是鎮南侯府的養子,甚至相信外間傳言,覺得自己真的就是老鎮南侯的私生子,打心底對孫氏懷著一份愧疚,為了能讓孫氏高興,讓孫氏接受自己,他晝夜不歇,拼命努力地讀書,只為了能聽到孫氏一聲誇贊。

然這一切在他十一歲那年徹底變了。

一日,他自學堂回來,孫氏忽得用異常冰冷可怕的眼神看著他,即便他喊母親,孫氏也對他不理不睬,在路上見到他,也會立刻轉身而去。

沈重樾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以為是自己學習不夠刻苦,惹得孫氏不喜,便更加拼了命地去努力。

直到有一回,沈重樾比往常起晚了一刻鐘,孫氏便以此為由將他帶到了祠堂,命他罰跪了兩個時辰。

那之後,孫氏對沈重樾的責罰就愈發變本加厲。孫氏甚至幾次將他重重鞭打後,鎖在祠堂一天,不許任何人給他送去飯食。

就是從那時開始,躺在蒲團上被打得皮開肉綻的沈重樾,在幽深的夜裏,望著那眼前密密麻麻的牌位和呼嘯的風聲,對祠堂越發恐懼害怕起來。

而他最心寒的,莫過於他被孫氏虐待的事,老鎮南侯分明一清二楚,卻佯作不知,也沒有阻攔,反而擔憂孫氏虐打養子的事傳出去,有損她的名聲,拼命將此事壓了下去。

沈老夫人亦裝作視而不見,甚至助紂為虐,威脅府中家仆誰也不許將此事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