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船邊釋匪江畔論詩(第3/3頁)

段正嚴自幼受教於漢臣,詩詞造詣不淺,此際眺望煙水兩茫茫的江面,他詩情迸發,吟誦起前朝詩人白居易在此地寫的《琵琶行》來。

念完結尾四句,段正嚴又道:“我的漢人老師說,白樂天的好友元微之(元稹)當年聽聞白樂天被貶為江州司馬,做了一首《聞樂天授江州司馬》殘燈無焰影幢幢,此夕聞君謫九江。垂死病中驚坐起,……呃,垂死病中驚坐起……”

段正嚴忽地忘記最後一句,一時之間卡了殼兒。

“笑問客從何處來?”

姚歡脫口而出。

“鐵馬冰河入夢來?”

她又道。

她也不知道元稹這最後一句是什麽,插科打諢罷了。

垂死病中驚坐起,笑問客從何處來。垂死病中驚坐起,鐵馬冰河入夢來。多麽順溜。

卻聽邵清微嘆一聲:“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

邵清將目光從江上收回來,看著段正嚴和姚歡道:“元微之因直言進諫而被貶為通州司馬,孰料區區幾年,便得知白樂天亦被貶為江州司馬。自己曉得蒙冤受屈是怎樣的痛苦,豈忍心看友人再經歷一遍?所以,‘垂死病中驚坐起‘這七個字,既不會接上趣致好奇的探問,也不會接上金戈鐵馬的懷想,只有沉郁愁苦,但見’暗風吹雨入寒窗‘的景象罷了。”

邵清的嗓音本就金聲玉質,這番“一切景語皆情語”的道理,被他說得由衷而淡靜,更令人聞之心折。

潯陽江頭的吹面不寒楊柳風裏,姚歡頓覺羞慚。

“垂死病中驚坐起,笑問客從何處來”後人這般惡搞詩詞組合,當真是用抖機靈的低級趣味,玷辱了古人詩為心聲的作品。

邵清忽地意識到姚歡的局促與愧意,眼角露了淺淺笑意,柔聲對她道:“唔,不過,單論鐵馬冰河入夢來這一句,確是好詩,你從何聽來?哪位前輩所寫?”

姚歡一愣——呃,總不好說是幾十年後一個叫陸遊的人寫的。

她於是含混道:“一日在瓦子裏聽個關西大漢唱過,覺得好,便記下了。”

邵清喃喃:“鐵馬冰河入夢來,應是年邁或傷殘的將士,長夜憂思,仍想著為國戍守邊關。”

一旁的段正嚴,帶著滿臉迷弟表情,向邵清由衷道:“聽趙兄解詩,如飲甘醴,如品醇茶。對了,趙兄,趙娘子,二位眼下,曉得我不是沒有出處的古怪陌客了,二位若從此地繼續往南,不妨與小弟再同行一程。水上有匪賊,焉知陸上就沒有?”

此事,邵清與姚歡前一晚已商議過。

邵清向段正嚴拱手道:“和譽,我們正想,隨你去筠州。我們是醫家,想向子由先生,請教《聖散子方》的藥石醫理。”

段正嚴大喜:“太好啦。同去,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