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上京,紫霄城)

“章大人,仔細檻兒。”

一場急雨剛過,上京就出了大太陽,曹昆德引著章鶴書往元德殿去,見地上水漬未幹,出聲提醒。

前日是皇後的生辰宴,章鶴書有事未至,趙疏於是特批給章鶴書兩日休沐,準他進宮探望皇後。

到了元德殿,章鶴書依規矩向章元嘉見禮,章元嘉忙道:“父親快快請起。”又吩咐,“芷薇,快賜座。”

她近來害喜的症狀減輕,臉上有了氣色,雖然尚未顯懷,身子已豐腴了起來。

芷薇為章鶴書端了一碗解暑的蓮子羹,章鶴書接了卻不吃,反是看了章元嘉一眼。章元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屏退了侍婢,端正坐好,聲音微微壓低,“父親有什麽話,說來便是。”

章鶴書沉默片刻,“嗒”一聲將羹碗往手旁一擱,“你是皇後,這事按說輪不到我一個臣子來教訓你,可你實在……實在太不像話了!有了身孕非但不第一時間告訴官家,還四下瞞著,若不是官家自己覺察,你還打算把這事藏多久?往大了說,這就是欺君!我從前都是怎麽教你的?皇後除了是帝王之妻,還是一國之母,既然享萬民供奉,肩上就要扛得起擔子,哪怕有委屈,咽不下也得咽,你也不小了,怎麽還跟官家置小兒女脾氣?”

章元嘉垂目道:“爹爹教訓得是,此次是元嘉做錯了。”

“也就是官家大肚能容,沒計較你的欺君之過,還設法幫你掩了過去,你可記得要跟官家賠罪。”

章元嘉輕聲道:“日前官家過來用晚膳,女兒已經跟他賠過不是了。”

章鶴書念及她有孕在身,到底把怒火壓了下去,“官家近來常來元德殿看你?”

“是,幾乎日日都來。後宮的瑣事他也為女兒免了,女兒眼下除了操持仁毓的親事,旁的一概不必管。”

章鶴書聽她提及趙永妍的親事,看她一眼,“仁毓郡主是裕親王的掌上明珠,裕親王去得早,臨終把女兒托付給先帝,而今先帝歸天,郡主的親事,自該你這個皇後親自操持。”他稍一思量,嘆了一聲,“只是郡主凡事由著性子來,眼下她喜歡上忘塵,想必是非他不嫁。忘塵父兄早逝,是老太傅教養長大的,老太傅凡事不拘著他,得聞此事,說不定要等忘塵回京,親自問過他的意思。你若等不急,為父與忘塵倒是有師徒之誼,可以幫你去信打聽。”

章元嘉聽了這話,微微訝異。

她此前並未跟父親提過這門親事,父親怎麽會知道仁毓的心思?

一時又想到母親與裕親王妃走得近,許是母親從裕親王妃那裏打聽到,轉頭告訴父親的吧。

章元嘉道:“這倒不必,仁毓的親事不急於一時,再者,官家已經跟老太傅提過這事,老太傅稱是斟酌幾日,會跟張二公子去信的。”

章鶴書“唔”一聲,“這就好。”頓了頓,似是不經意,“就是不知忘塵至今不娶,究竟是忙於公務無暇分心,還是心上已有了什麽人……”

父女二人又說了一陣話,外間候著的小黃門進來通稟:“娘娘,官家到了。”

章鶴書連忙起身,跟章元嘉一起到宮門口相迎。趙疏今日來得早,眼下尚不到申時,四下裏亮敞敞的,見到章鶴書,他溫和一笑,“章大人也在。”

章鶴書道:“是,沒想到在這裏遇到官家。”

他是外臣,不好在內宮多留,隨即辭道:“老臣與娘娘已說了一籮筐話了,官家既來了,老臣這就告退了。”

言罷,跟趙疏與章元嘉各施一禮,退出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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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鶴書從元德殿出來,由小黃門引著,很快出了玄明正華。又過兩重宮門,便到了辦差的地方。

天邊雲舒雲卷,還不到下值的時候,四下裏都很靜。六部的衙署在東側,樞密院還要更往裏走,章鶴書展眼一望,只見前方門樓處有人在等他。此人姓顏名盂,乃章鶴書手下的一名辦事大員。

章鶴書緩步走近,“有事?”

“是,衙門裏有些差務想請示大人。”顔盂道。

章鶴書於是點頭,“邊走邊說吧。”

門樓外是開闊地帶,此時風聲盛烈,人在這裏說話,話音落在風裏,很快消弭無蹤了。

“曲侯得知大人今日休沐,單是這一早上,就去府上拜會過兩回。好在他很小心,坐在馬車裏讓下人敲門,沿途沒讓人發現。”

章鶴書冷哼一聲,“他眼下是狗急跳墻,燒紅的鐵鍋燙著了他的腳底板,自然想著來找我。”

“當初他利欲熏心,瞞著我,擅自拿洗襟台的名額做買賣,早該想到會有今日。而今被小昭王逼得陣腳大亂倒罷了,陵川的齊文柏藏得深,居然是先帝早年埋下的樁子,眼下東安防得跟鐵桶一般,曲不惟什麽消息都打探不到,恐怕已經幾宿沒睡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