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裕王妃托付過你此事?”

章元嘉“嗯”一聲。

趙疏沉默下來,他們這一輩的皇室人丁單薄,是以堂親表親間走得很近,仁毓雖只是郡主,她的父親到底是裕親王,當年裕親王過世,切切囑托昭化帝看顧仁毓,而今昭化帝崩逝,照顧仁毓的責任,自該落到趙疏肩頭。

趙疏步回寢殿,重新在榻邊坐下:“你怎麽想?”

章元嘉道:“她在宮外長大,天真爛漫,臣妾想著,不如就為她尋一個世族出生,人品前途俱佳的西官(注),這樣她後半生有所倚仗,裕王妃也能安心。不過……”章元嘉說到這裏,頓了頓,“臣妾適才試探過她的意思,她似乎……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趙疏問:“你可知道她喜歡的是誰?”

章元嘉微一搖頭:“她沒說,看樣子已經喜歡了很久,她說她想嫁的人,天上的明月似的,旁人都比不上。”

趙永妍雖說養在宮外,素日往來的大都是宗親。

天上明月似的人品?

“表兄?”趙疏稍一怔,立刻道:“這可不成。”

“臣妾看不像,她說是這幾年認識的,這幾年,表兄不是一直在江家麽。”章元嘉輕聲道,“再說表兄什麽心思,臣妾多少還是知道的,他心裏頭有放不下的人。”

趙疏頷首道:“好,那此事你多費心,仁毓還小,情人眼裏出西施,她看上的,未必就是好的,你從旁幫著掌眼,確定是誰了,來與朕說,只要家風清正,前景光明,朕都會應的。”

言訖,他再次叮囑章元嘉好生將養,離開了。

章元嘉倚著窗,看著他遠去的身影。

他是踩著夕陽第一縷暉色來的,天際霞光未散,他就走了。

待趙疏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元德殿外,章元嘉終於忍不住胸口一陣陣的發悶,閉眼捂住心口,芷薇見狀,忙吩咐一旁的宮婢:“快,快拿渣鬥來!”

章元嘉對著渣鬥幹嘔良久,奈何卻沒能吐出東西。

倒也是,吃什麽吐什麽,腹中早已空空如也,還能吐出什麽呢?

芷薇見狀,不由憂心道:“娘娘真是,怎麽不提自己的事,盡與官家說些不相幹的?這麽下去,生分了不提,這樣大的事,娘娘一直瞞著官家,仔細官家知道了還要惱了娘娘。”

宮婢為章元嘉的手腕纏上姜片,章元嘉稍微舒緩了些,輕聲道:“仁毓的事,怎的就不相幹了?”

她垂眼看著幾案上的丹荔,“再說我何嘗不想與他把話說開,可你也瞧見了,我一問起陵川,他就把話岔開了。”她的目光移向窗外夕陽,“罷了,這是他的心結,且再等等吧……”

夕陽最後一縷霞色收盡,趙疏已回到了會寧殿,殿外一名身著甲胄的殿前司禁衛靜候著,見了趙疏,迎上來拜道:“官家。”

這名禁衛名喚封堯,是最得嘉寧帝信任的禁衛之一。

趙疏見了他,對曹昆德道:“你先去吧。”

曹昆德應諾,很快躬身退下了。

封堯跟著趙疏往會寧殿內走,一邊壓低聲音稟道:“聽春宮裏的那位前輩,今天日暮時分,已經離開了。”

趙疏“嗯”一聲:“前往陵川?”

封堯稱“是”。

那位前輩已被軟禁聽春五年,半年前,何氏大案剛結,趙疏願恢復他自由,但他婉拒了,稱是時候未到。及至前日清早,上溪禍亂傳至京師,他就像有預感似的,只道是要前往陵川,請嘉寧帝安排。

“官家。”封堯有些猶豫,“嶽前輩這一去,洗襟台一案,便再無回旋的余地了。”

趙疏看他一眼,沒有出聲。

前日密函傳來,謝容與稱,當初士子登台或涉及名額買賣,只是不知名額從誰人手中流出。

洗襟台下的真相,小昭王已經查到了這一步。

趙疏知道封堯的意思,再往下深掘,牽一發而動全身,福禍都在一念之間。

但是趙疏沒有猶豫,他看著入夜時分,星辰遍天的晴朗夜空,“接下來的一步只會更艱難,陵川那邊,表兄有任何吩咐,爾等務必配合。”

“是。”

-

上京的夜是晴朗的,東安的夜卻晦沉不堪。黃昏時積蓄在天際的雲霾未散,霞色還未在穹頂抹開,一場急雨落下,及至夜深都不曾歇止。

亥時已過,尋常人家到了這個時辰,早就歇下了,然而東安歸寧莊上卻燈火通明,尤其莊西的依山院,院外玄鷹衛層層把守,院內屋中,謝容與與青唯祁銘幾人在外間等候,他們左手邊侍立著的正是德榮。

德榮是這天後晌到的。

他自接到朝天的第一封信,便馬不停蹄地往陵川趕,近千裏路,只跑了短短五日。他這麽急趕著來陵川,原是得知公子找到了少夫人,擔心朝天這個榆木腦袋跟在公子身邊會壞事,沒想到剛入陵川地界,驚聞朝天落崖的噩耗,整個人幾乎要失了魂,及至跟著玄鷹衛來到歸寧莊,才漸漸緩過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