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第2/2頁)

彼時孫誼年剛從余菡身上下來,敞著袍子饜足地躺在地上,聽余菡這麽問,他直勾勾地看著頂梁,哼笑一聲:“這個蔣家,誰知道他們說的是不是實話呢?那耿常擅結交,講義氣,當年那些常在竹固山下往來的商家,哪個跟他不是拜把子的兄弟?洗襟台坍塌前,蔣家老爺還上山跟他吃過幾回酒呢,結果洗襟台一塌,蔣家人翻臉不認人,轉頭就把耿常告到官府了。他說耿常劫了他的貨物,殺了他的家丁,其實官府根本沒找到切實證據。不過呢,他家兒子死在洗襟台下了麽。洗襟台塌,這在當時跟天塌了似的,連先帝爺都親自到了陵川來,所以官府對這些傷亡的士子家眷,難免偏聽偏信一些,加上後來竹固山的二當家下山作亂是真的,縣衙就去稟了駐在附近的官兵……”

孫誼年說到這裏,連聲音都飄忽起來,“沒請誅殺,真的,只是請他們幫忙管管。不知道為什麽,黑壓壓的官兵一夜之間就來了,我到現在都記得耿常當時死不瞑目的眼,他好像在告訴我,他是冤枉的……”

……

青唯聽完余菡的轉述,心中愈來愈沉。

蔣家人的兒子被遴選登洗襟台,徐述白當年也被選上登洗襟台。

洗襟台修成前,蔣家人常上竹固山吃酒,徐途在生前,也與耿常往來甚密。

青唯雖不確定這些線索都指向什麽,但她知道,蔣徐二家這幾個雷同的地方,絕不可能是巧合。

她眼下幾乎可以確定,竹固山山匪之死,確實與洗襟台坍塌有關。

她來上溪,沒有來錯地方。

余菡道:“眼下你們知道了吧,今夜官府要捉的鬼,那可都是冤鬼厲鬼,一旦繡兒撞見它們,有命回來必然是路上遇到了菩薩,可這深更半夜的,哪這麽多菩薩!不說了,吳嬸兒,你這就把繡兒失蹤的事告訴門口的官差,讓他們去找,回頭老爺要罰——”余菡狠一咬牙,“活該她挨板子!”

吳嬸兒“哎”一聲,還沒走到門口,青唯道:“我出去找她。”

余菡一愣:“你說什麽?”

青唯話說出口,心思也定了,“我適才在荒院附近仔細看過,腳印很新,她應該剛出去不久,我腳程快,我出去找她,一個時辰內,必定能把她尋回來。”

言罷,她不等余菡答應,離開正屋,徑自回了後院自己的屋舍。

余菡跟屋中幾人面面相覷,片刻跟出來,在青唯屋舍前問:“你找她?天這麽黑,你怎麽找她啊?”

青唯很快從屋裏出來,她換了一身男裝,茂密的長發束成髻,腕間還搭著個黑衣鬥篷,“我有我的辦法。”

余菡不是不信她,那日灰鬼出現,這個江唯非但去追了,隔日一早還能平平安安回來,是個有本事的人。她能去找繡兒最好了,她把她找回來,繡兒非但不用受罰,等這封山的禁令一解,還能立刻去東安府幫她挑新到的布匹和首飾,繡兒的眼光,她最信得過。

余菡又問:“門口守著官差,你怎麽出去啊?”

青唯將鬥篷罩在身上,只道是沒有趁手的兵器,勾手將門前掛著的桃木劍摘下,壓低帽檐往荒院走,扔下一句:“翻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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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全黑,但暮色已經很濃了。

青唯借著風燈的光,在荒道上辨認葉繡兒的腳印。

其實她此番出來,並不是為了葉繡兒,而是為了灰鬼。

官府布下天羅地網要擒他,青唯不知道他能不能逃脫,一旦他被捕獲甚至擒殺,那麽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就斷了。

青唯並不盼著今晚就能從灰鬼嘴裏套出山匪之死的真相,只要阻止官府擒住他,一切就能從長計議。

雖然冒險,但很值得。

莊子後的山道只有一條,繡兒的足跡在道上一直有跡可循,上溪除去環立的深山,統共就那麽大一丁點地方,青唯循著葉繡兒的蹤跡,不多時就到了城中。

上溪近日設了宵禁,到了這個時辰,許多鋪子都摘牌關張了,街上靜悄悄的,青唯唯恐引來巡邏的官兵,扔了風燈,躍上一處屋頂,朝四下望去。

這裏是城中偏西的地方,縣衙就在不遠處。

葉繡兒出來前,自稱是摔壞了余菡的胭脂,心裏愧疚,不買盒胭脂回去,她沒法交差。

青唯很快找到胭脂鋪子,躍下屋檐,尚未靠近,果然看到葉繡兒拎著一只竹籃,從鋪子裏出來。

青唯想了想,沒有立刻上前,而是放輕步子,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