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這是我遠房表姐,崇陽縣過來的,姓江。夫人不是嫌伺候您的人少麽,我在東安遇著她,好不容易才說動她到莊上來。”葉繡兒慣來伺候這位,熟知她的脾氣,一頓又道,“夫人,我這表姐會功夫,根底也幹凈,您可以打發人去查。”

余菡斜乜她一眼,一甩絹帕,扭身往正屋裏走,“查什麽根底,姑奶奶哪有這份閑心?罷了,你帶回來的人,我信得過。”她在上首坐下,“左右是個會喘氣兒的就行,給這莊上添點活人氣。”

她把這話說完,適才被拍門聲驚擾的怒火也就壓下去了,可惜余悸未退,她很快叮囑下人將正屋的門掩上,門閂插緊。

葉繡兒上前,提壺為余菡斟了盞熱茶,“夫人,出了什麽事,您怎麽這麽晚不睡?”

余菡沒接茶,往一旁掃一眼,意示葉繡兒將茶擱在案幾上,隨後緊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近,“我跟你說,我適才——撞見鬼了!”

“撞見鬼了?”葉繡兒愣了愣,“在莊子上?”

“可不就是在莊子上麽!”余菡甩開她的手,“那鬼殺人哩!”

余菡貧賤戲子出身,得縣老爺看中,到莊上當了主子,但她這個主子,只有眾星拱月的驕縱,卻沒有高人一等的自覺。莊上幾個下人裏,她最信任的就是葉繡兒,這姑娘雖然年紀不大,樣貌平平,勝在伶俐穩妥,所以她有什麽事,都愛交給她辦,有什麽話,也愛與她說。

葉繡兒勸道:“夫人莫要怕,上溪這幾年偶爾也鬧鬼,從不曾聽說鬼殺人,這雨夜風大,指不定是夫人看走眼,將樹影看成鬼影了呢。”

“怎麽不殺人?你知道近日為什麽封山麽,就是鬼殺人!”余菡的聲音尖細,“且你知道死的是誰麽?家裏府上的綢綢!你家小姐身邊的大丫鬟,殺人殺到了縣老爺邊上!”

余菡口中的家裏,倒不是眼下這個莊子,而是上溪縣令的正經家裏。

縣令夫人不待見她,不允她進門,不妨礙她將縣令府當作自個兒家。

“死相可慘哩!肚子被剖開,腸子被扒出來,眼珠子也被挖走了,不是鬼做的是什麽!”余菡道,“你說這鬼,前腳去了家裏,後腳就來莊子上,它是怎麽著,死盯著一戶下手麽?我這是招了誰!”

余菡目色裏驚懼交加,她已熬了半宿了,眼下腦子昏沉沉的,卻不敢睡,端起濃茶一口飲盡,意示葉繡兒再斟。

葉繡兒勸道:“夫人去睡吧,這麽坐著,難不成要等天亮麽?”

“等天亮怎麽著?我打的就是等天亮的主意,戲文裏都唱呢,‘待天明,枯骨化盡,紅塵葬黃泉’,鬼怕大天亮,天陽下一站,它就化成氣兒了。”

余菡說著,看葉繡兒一眼,“罷了,你趕了幾日路,先去睡會兒,帶你這個表姐也去。”她盯著青唯,“我告訴你,到了莊子上可不興偷懶,你會功夫,今日歇好了,待明晚,你可要守夜盯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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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上的屋子多,葉繡兒給青唯在正屋後的菜園子邊找了一間,說是莊上的下人都住在園子附近。

到了後院,青唯才發現這莊子並不能真正稱為莊子,更不能叫作宅院,莊中幾間屋舍零星分布,中間菜畦花圃錯落。看來此處早先是山腳下幾家散戶的住處,後來人去屋空,幾份地契被縣老爺一並買下,拆了屋宅間的籬柵欄,在最外圍修一圈墻,權且充作莊宅。

青唯冒雨趕了半宿的路,到了眼下,確實有些累了。

她洗漱完,合衣躺在榻上,卻有些睡不著。

鬧鬼的上溪,山徑外守著的朝廷官兵,還有莊子上驚魂未定的人們,都讓青唯覺得怪異。

誠然,不是因為這一點怪異,她也不會到上溪來。

卻說幾個月前,青唯離開京城,本來想去富庶的中州暫避一陣,路都走到半程了,她卻忽然掉頭折往陵川,原因無他,只因她也想到了徐述白上京告禦狀另有其因。

青唯到了陵川,先是在崇陽與東安兩地徘徊,打聽徐述白與徐途二人。徐述白就是一個清白書生,沒什麽好查的,反是徐途身上有一個疑點——洗襟台修成之前,跟徐途頻繁接觸的人中,有一個山匪,而這個山匪,正是上溪縣竹固山上的大當家。

外鄉人或許覺得這一點沒什麽好質疑的,徐途生意人麽,必然三教九流都有結交。可是只有到了陵川,親自體會了上溪的閉塞,才知其中蹊蹺。加之洗襟台塌,竹固山的山匪緊接著被剿,一個活口也不剩,青唯便生了來東安的心思。

當時青唯還在東安,她是重犯,往來各地都需格外小心,尤其聽聞上溪鬧了鬼,山驛有官兵把守,更不敢貿然前往。

她於是在東安逗留幾日,往來各家有上溪人出入的商鋪,這才挑中了葉繡兒與葉老伯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