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天更晚一些,謝容與的第二道藥煎好了。

吳醫官親自端著藥,往東偏殿走,還未進到殿中,隱約聽到裏頭傳來說話聲,他皺了眉,問候在外間的小宮婢:“怎麽回事?”

不是說了要靜養嗎?

小宮婢怯怯地答:“回醫官,適才您一走,殿下執意要傳祁護衛,殿裏的人拗不過,只得應了,眼下祁護衛剛到。”

吳醫官的目光冷下來:“我看殿下是不想好了!”

他板著臉,邁入內殿,祁銘一見他,頃刻息聲,吳醫官將藥碗遞給德榮,寒聲道:“老夫老了,勸不動殿下,連這大殿裏的人都把老夫的話當耳旁風。適才老夫去煎藥,都是怎麽叮囑你們的?”

他這話看似在斥責德榮幾人,句句指向謝容與。

謝容與聽得明白,低聲道:“醫官莫怪,人是本王讓傳的。”

他剛清醒不久,氣色很不好,這會兒倚在引枕上說話,姿態倒是放得很低。

吳醫官見他這副形容,火氣慢慢散了,他在病榻邊坐下,為謝容與把了脈,語重心長道:“老夫知道殿下憂心,但事已至此,急是急不來的,上回殿下執意停藥,虧了身子,眼下宿疾復發,耐心將養才是最要緊的。”

他說著,看謝容低垂著眼不吭聲,終於還是讓了步,“便是殿下真想打聽什麽,好歹把藥吃過再說。”

那藥一聞便知極苦,但謝容與吃得急,藥湯過喉,幾乎沒嘗出滋味。

用完藥,他對祁銘道:“繼續說吧。”

“是。眼下可以確定的是,藥商死在城外,是有心人設的局。他們見何家倒了,擔心殿下起勢,想利用少夫人打壓殿下。”

青唯是溫氏女,若她被擒,小昭王只要相幫,便會惹上包庇重犯的嫌疑。

“那些人的計劃,應該是趁殿下不備,當著殿下的面擒下少夫人。不過,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插手,少夫人當夜落單,殿下反而獨善其身。”

“……那她呢?”謝容與聽完,安靜地問,“你們找到她了嗎?”

這話他剛醒來就問過一遍,德榮告訴他不曾。可他想著德榮在宮中,消息或許沒那麽靈通,祁銘在外奔波了幾日,說不定有她的蹤跡。

“不曾。”祁銘道,“少夫人自逃脫後,一點蹤跡也沒有,朝廷的人馬四處搜尋,什麽都沒搜到。”

謝容與握著藥碗的手微微收緊。

吳醫官道:“沒消息就是好消息,那溫氏女是欽犯,如果被找著了,是生是死,朝廷怎麽都有個說法,那些人還想利用這一點來拿捏殿下呢。”

謝容與啞聲問:“那日她逃脫重圍,受了重傷,你……可去左驍衛問過,她是怎麽受傷的?”

“……問了。”祁銘看吳醫官一眼,有些猶豫,“聽聞是寡不敵眾,追逃時受傷的,左臂、後背中了幾刀,腰間還中了箭,照理應該跑不遠,除非得人相救……”

謝容與閉上眼,臉色比適才剛白三分,握在手裏的藥碗幾乎要碎裂開來。

祁銘立刻拜下:“殿下,屬下與吳校尉已在暗中追尋少夫人的蹤跡,朝天這幾日也去會雲廬查訪了,只是此前與少夫人在會雲廬相見的人手腳太幹凈,朝天暫是沒查出他的身份,相信假以時日……”

“不要查了。”不等祁銘說完,謝容與道。

他仍閉著眼,語氣卻分外清醒。

吳醫官說得對,就眼下的局勢而言,沒消息才是好消息,有人想用她拿捏他,必然會派人盯著玄鷹司與朝天。

他在明,那些人在暗,他已經吃過一次虧,痛定思痛只能冷下心做利弊權衡。

“哪怕要找,也只能暗中找,萬不可讓人看出端倪。”謝容與吩咐道。

“是。”

謝容與再問:“三日後,是不是就是冬祭了?”

德榮道:“回殿下,正是,不過冬祭在大慈恩寺,距上京有大半日路程,殿下病勢未緩,長公主已幫殿下請了辭。”

“不,你去告訴官家,今年大慈恩寺的冬祭,本王會去。”謝容與道,“從今以後,昭允殿要做什麽,想做什麽,通通來請示本王,絕不可再讓任何人看出昭允殿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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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謝容與的吩咐,祁銘當夜回到衙門值守,哪兒也沒去,隔日一早打馬回營,路過宮門口,濺起一地雪粒子。

宮門口正好立著幾人,雪粒子飛濺起來,拂臟一人的衣擺。

另一人拉著他後退幾步,瞥一眼祁銘的背影,涼聲說:“那是祁護衛,早年跟著吳曾在殿前司當差,眼下調去玄鷹司,聽說很得小昭王重用,年紀輕輕,升了一等護衛,連張二公子都不放在眼裏了。”

張遠岫笑了笑:“瘟疫案的大半證據都是玄鷹司遞上去的,祁護衛行色匆匆,或許有急事吧。”

適才說話的人是翰林一名編撰,姓劉,他見張遠岫並不計較,便不多提祁銘,後退兩步,對張遠岫與高子瑜俯身作揖:“這兩日真是多謝忘塵兄與景泰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