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單連沒吭聲。

劉典隸見他這副模樣,知道此事不小,在馬車裏稍坐了一會兒,很快出去了。

單連沉在車室的暗色裏,眉頭漸漸皺起來。

說起來這事十分奇怪,此前何鴻雲不是讓他查運銀子的暗鏢麽?

暗鏢的“暗”,是暗度陳倉的意思,銀子從陵川運到京城,表面上還是有個由頭的,當年何鴻雲運銀子,打的就是買藥材的名義。

是林叩春從陵川一家大藥鋪子采買了藥材,雇鏢局運到京城。

那麽照道理,這趟鏢明面上的發鏢人就該是這大藥鋪子的掌櫃不是?

何鴻雲手上有張單據,正是當年這趟鏢的憑證,上頭還有發鏢人的指印。

何鴻雲當年沒在意這張單據,留下它,只是因為他謹慎慣了,為防事出有異,以備不患。

眼下單連重查這趟暗鏢,一一比對指印,才發現這指印竟不屬於大藥鋪子的任何一個人!彼時他還不著急,畢竟這趟鏢,真正的發鏢人是魏升不是?

可是魏升本人,包括他當年所有的手下與家眷,也沒有這樣的指印。

後來單連是在哪兒找到這指印的呢?

在當年洗襟台案發後,一本審問名錄上,洗襟台坍塌,朝廷審問過的人實在太多了,所以這本名錄上翻到後面,名字與手印對不上號。

換言之,當年暗鏢的真正發鏢人,是一個與魏升、大藥鋪子皆無關,卻在洗襟台坍塌後,被朝廷審問過的人。

眼下朝廷重啟洗襟台案,將當年有疑的人、有疑的地方重新審查,單連於是起了意,決定先從即將被押解上京幾個犯人查起,如果找不到,再去地方州府。

畢竟這個發鏢人若活著,那麽他手裏極可能握著何鴻雲最大的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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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連在馬車裏等了一會兒,忽然聽到外頭急匆匆的腳步聲。

劉典隸一下掀了車簾,還沒坐進車室中,氣喘籲籲地就到:“知道了,知道了!”

真有這麽一個人?

“誰?”單連緊盯著他,問。

“叫崔、崔什麽來著?”劉典隸一拍腦門,“哎,我這一著急,把名字給忘了!”

“……崔弘義?”

“對對對,就是他!崔弘義!”

“你確定?”

“確定!”劉典隸點頭道,“曲五爺派他身邊的史巡衛跟我一起查的,那巡衛做事細致,我倆一起比對了好幾遍呢!”

單連的腦子空白了一瞬。

崔弘義?怎麽會是他?他與替換木料的案子沒有任何瓜葛,魏升怎麽會讓他發鏢?

單連的心中又困惑又惶然,他只知道,崔弘義一旦上京,那麽不光是何鴻雲,連他也要死無葬身之地。

劉典隸見單連臉色蒼白,小心翼翼地問:“單護衛,您怎麽了?”

單連一搖頭,說:“你下去吧,我今日還有要事,就不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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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鴻雲今夜在會雲廬擺席。

他慣來長袖善舞,此前事出有因,沒去成翰林詩會,得知張二公子已回京幾日了,便在會雲廬設宴,邀了張遠岫與數名文士。

單連駕車疾行,到了會雲廬,已是暮色四合,他匆匆上了二樓雅間,也顧不得合適不合適,推門而入,拜道:“四公子,老爺有要緊事交代。”

何鴻雲擱箸,對張遠岫幾人笑道:“諸位,我去去就來。”

兩人一起步出酒樓,到了一條四下無人的暗巷,何鴻雲問:“查到了?”

“查到了。”單連道,“四公子,那發鏢人的確還活著。正是……崔弘義。”

暗巷裏極靜,好半晌,只聽何鴻雲道:“怎麽回事!”

他將聲音壓得極低,卻不難聽出語氣裏隱含的怒火。

他負手,來回走了幾步:“不是說都殺完了嗎?銀子是暗鏢洗的,鏢是魏升發的,收銀子的是林叩春!”

滅口滅得無隙可乘,何家摘得幹幹凈凈,怎麽會憑空出現一個崔弘義!

單連也急,他拱手躬身:“是,屬下也覺得奇怪,照道理,崔弘義跟運銀子、換木料,毫無關系,這鏢怎麽可能是他發的呢?不過,屬下在來路上倒是想起些枝節,不知道與這事有沒有關系。”

“快說!”

“四公子此前不是讓屬下查崔青唯麽?這個崔弘義,是崔青唯的叔父,屬下就順道查了查他。崔弘義最初只是陵川河道碼頭的一個工長,幫人跑腿搬貨。他勤快,路也熟,所以無論商船、官船,都愛雇他。但是洗襟台修築後,他就不做工長了,他去了嶽州做買賣。他賣的是渠茶,起初很艱難,好在有些門路,過了一兩年,到底還是發家了。屬下查了查他的門路,發現……原來他用的是徐途留下的人脈。”

單連說到這裏,看了何鴻雲一眼,見他沉著臉,似在思索,繼續道:“至於他眼下被押解上京的原因——崔弘義跟朝廷承認,他做買賣的門路,最初是魏升的手下介紹的,所以朝廷懷疑他與魏升徐途等人勾結,一起替換洗襟台的木料,畢竟他從中拿了好處,又是崔原義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