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3頁)

他切切打聽:“那日我老遠跟著你,好像聽到你姓崔。當年溫阡手下的工匠裏,也有個姓崔的,叫崔原義……”

他話未說完,見青唯目光變涼,連忙打住,“好了好了,我不問了就是。”

青唯轉身便走。

“哎,女俠!”

“你還有什麽事?”

薛長興掩著門,頭從門縫裏鉆出來,嘿嘿一笑:“明日你得空,給我買只燒鵝唄?光幾粒肉沫子,不解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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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唯回到房中,子時已過去大半。她點上燈,先仔細檢查了鋪在門前的煙灰。

煙灰沒被動過——她離開後,沒人進屋找過她。

青唯松了口氣。

她住的這間小院是臨時收拾出來的,原本是給她們姐妹二人住,因為羅氏擔心崔芝蕓,把她接去了正院東廂,因而只余青唯一人。

屋中的陳設還是她來時的樣子,只多出一個行囊,青唯洗漱完,換過幹凈衣裳,又把所有物件兒一應收回到行囊中。

這是她這些年的常態。從一個地方輾轉至另一個地方,匆匆停留,隨時準備離開。

青唯吹熄燈,合衣上了榻。

閉上眼前,耳邊浮起薛長興那句——

“洗襟台這事,跟你有關系嗎?”

有關系嗎?

青唯在黑暗中盯著屋梁。

如果事事入心,人是無法往前走的,往事常常循夢而來,已然不堪重荷,她經年輾轉,倘若不能在清醒時卸下負累,如何不斷地將自己連根拔起,奔走利落?

青唯閉上眼,很快入夢。

夢中又回到辰陽故居,她背著劍,提起行囊,邁出屋門。

“你走!走了以後,你就再也不要回來!”

青唯頓住步子,語氣澀然,“我也沒想過要回來。”

“好。從今往後——”他形單影只地立在她身後,憤然又難過,“從今往後,你就再也不要認我這個父親,從今往後,你就不再姓溫!”

……

中夜起了風,隨著父親的斥責一起灌入耳中,青唯睡得不沉,甚至能分辨出哪些聲音來自夢外,哪些聲音來自夢中。

夢外鬧極了,除了夜風,似乎還有人在爭吵,竟不如她的夢更安寧一些。

青唯陡然睜開眼,側耳聽去。

外間果然有人在吵。

聲音是從正院傳來的,雖然極力壓制住,但青唯耳力好,只肖稍稍一聽,便可分辨出其中一人是羅氏,另一個聲音陌生且沉郁,應該是昨晚剛回府的髙郁蒼。

青唯本不願多管閑事,剛預備再睡,忽然聽到一句“崔家”。

大概是在說她和崔芝蕓。

她寄住於此,本就藏了許多秘密,多長個心眼不是壞事。

青唯起了身,無聲步至院中,微微思量,一個縱身躍上房頂,踩著瓦到了正堂,借著屋瓦的縫隙,朝堂中看去。

是破曉未至的晨,天地一團漆黑,堂中掌了燈,除了羅氏與髙郁蒼,當中還擺著幾只打開的紅木箱子。

羅氏側首坐在一旁,面色不虞:“待會兒天一亮,你就把這幾只箱子原封不動地擡回去。”

髙郁蒼狀似為難:“他一聽說崔家姑娘到了京城,連夜備上聘禮,說到底都是心意。我與江逐年同朝為官,我收都收了,再還回去,這叫什麽話?”

羅氏冷言道:“芝蕓沒了家,我就是她的母親,江逐年送來這些不值錢的聘禮,究竟是何意?他若嫌倉促,來不及準備,不知先擬一份禮單嗎?”

“你可知把聘禮退回去,等同於退親,芝蕓好不容易來了京城,總不能不讓她嫁了。”

“卻又如何?如此怠慢,不如不嫁!”羅氏厲聲道。她頓了頓,語氣重新緩下來,“況且,我原本也並不盼著芝蕓嫁去江家。芝蕓是我看著長大的,當年在陵川,她與子瑜青梅竹馬,我把她當做女兒疼,有心將她納入高家。今日正好,我看江家也沒什麽誠意,不如把親事退了,讓子瑜來娶。”

髙郁蒼聽了這話,覺得簡直不可理喻:“你可明白你究竟在說什麽?崔家!崔弘義!他身上背了大罪!你讓子瑜娶一個重犯之女,他的前途還要不要了!”

“崔弘義之罪,禍不及芝蕓!到時候朝廷的案子斷下來,憑他崔弘義發配也好流放也罷,芝蕓都是無辜的。子瑜在這時候娶了她,旁人只會覺得他重情重義,救故人之女於危難!”

羅氏說著,忽然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麽,別過臉,緊盯著髙郁蒼:“當年子瑜高中,去嶽州辦差,在崔宅小住過一段時日。回來後,與你提說想娶芝蕓為妻,你當時不置可否,轉頭就讓惜霜去伺候子瑜。”

惜霜貌美,明為伺候,實際上卻是給高子瑜做了通房丫鬟,在他房裏一呆就是兩年。

“我明白了,你那時是不是就猜到崔家會出事,讓惜霜過去,就是為了絕了子瑜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