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3/4頁)

“民女患有面疾,不擅與人打交道,此其一;其二,民女撿到妹妹落下的絹帕,確定妹妹遇險,已在驛館半裏地外。”

“為何不折返驛館借馬尋人?”

“走馬觀花,如何在雜草叢生的荒郊裏辨別蹤跡?不如徒步。”

“你稱那身血衣是你的,你當日分明穿著鬥篷,為何你的鬥篷上沒有血跡?”

“鬥篷礙手,我與袁文光掙鬥時,將它解在一旁。鬥篷上應該也有血跡,只是經一夜雨水沖刷,血跡近無,大人若懷疑,自可以取走查驗。”青唯道,“還有我行兇的匕首,我把它與血衣一起沉塘了,大人找到了血衣,想必也找到了匕首,那匕首削鐵如泥,我雖一介女子,用它刺傷袁文光,不難。大人還有什麽疑慮嗎?”

沒有,回答得很好。

滴水不漏。

衛玦看向左右,章祿之會意,一擡手,將聽審的廝役、堂中的證人,以及京兆府的官員差役全部請了出去。

公堂之中,除了崔芝蕓與青唯,只余下玄鷹司的人。

衛玦一雙鷹目裏冷光爍然,他慢聲開口:“八月十一晨,京城發生了一樁大案,你可聽聞?”

“如果大人指的是劫獄的案子,聽說了。”

她們進京當日,武德司在城門口嚴設禁障,抓捕劫犯;回到高府,羅氏也曾提起,說髙郁蒼被刑部的一樁劫案絆住了。

“劫獄早有預謀,闖入暗牢的都是死士,他們以命相搏,劫出要犯。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後來來了個接應囚犯的劫匪,此人黑衣黑袍,面對十數官兵攔路,硬生生撕出一條生路。”

“玄鷹司隨後接到聖命,出城緝拿這名劫匪與囚犯,我們一路追到京郊山野,卻找到了你和崔芝蕓,你說,這是不是巧合?”

“……自然是巧合。”

“我不信巧合。”衛玦道,“城南臨郊的暗牢由巡檢司與刑部共同看守,巡檢司的兵卒雖是一幫飯桶,其中精銳功夫不弱,這劫匪縱然本事過人,想要在巡檢司的圍裹中突圍,勢必會留下痕跡。既然有跡可循,不可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是那日,玄鷹司追到山野,線索全斷,只找到了兩個山間避雨的女子,你說這是為什麽?”

衛玦問完,不等青唯回答,徑自便道:“兩種解釋。”

“要麽,囚犯就在她們之中,不過這不可能,囚犯是個男人。”

“那麽只剩另外一種解釋了——劫匪聲東擊西,為了掩護囚犯離開,故意曝露自己。”

青唯安靜地聽衛玦說著,直到聽到這一句,她明白過來,擡目看向衛玦:“大人懷疑我是劫匪?”

她今日被玄鷹司帶走,沒來得及披鬥篷,到了京兆府,帷帽也揭了,正值午時,秋光探進大堂,她這一擡眼,眼上的斑紋清晰畢現。

“八月十一夜,玄鷹司追到京郊山野,聽到一聲驚鳥離梢的動靜,這聲動靜,就是你的聲東擊西之計?”

“大人誤會了。民女倘有這等能耐,迢迢一路,豈會再三受袁文光的阻擾?”

青唯隨後了悟,“這才是大人要審袁文光命案的目的?大人覺得,民女用一樁案子,去掩蓋另外一樁案子?”

衛玦沒有吭聲。

他承認他此番辦案,確實舍近求遠了。

如果玄鷹司還是從前的玄鷹司,憑它有無證據,盡管將嫌犯帶去“銅窖子”裏審就是。

可惜,洗襟台之難後,點檢、虞侯查抄殊死,玄鷹司被雪藏五年不復再用,而今官家聖命傳召,應召的居然是他這樣一個區區六品掌使官。

在京郊捕獲的兩個女子,輕易就被洗脫嫌疑,玄鷹司血鑒在前,如履薄冰,如果無憑無據抓人,只會辱了聖命。好在他悉心查證,發現她們另有血案在身,臨時截了京兆府的案子,獲得審訊嫌犯的契機。

他是舍近求遠,但他只能曲中求直。

“囚犯究竟被你藏在何處?”

“大人為何認定我就是劫匪?命案也好,劫案也好,左右都是死,我認一樁不認一樁,有什麽好處?”

離得近了,衛玦才發現,青唯左眼上的斑紋,並非她臉上唯一的異紋,她右眼靠後的位置,還嵌著兩顆痣。

不是淚痣,在鬢發與眼角之間,平整,小巧,大概因為皮膚太蒼白,所以幽微泛紅。

讓人想起雨夜裏,鬥篷劈裂青絲斷落卻巋然不動的妖魅。

顫抖的手指是騙局,險些糊弄住他。

衛玦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盯著青唯:

“你強辯自己是兇手,若本官能證明不是,只好請你去禁中‘銅窖子’裏走一趟了。”

銅窖子裏十八般酷刑,盡可以請君品嘗。

青唯垂目:“若大人證明民女說謊,聽憑大人處置。”

“好。”

衛玦喚來章祿之,壓低聲音問,“袁文光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