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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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步之外, 裴和淵停了下來,瞬也不瞬地盯住關瑤,卻連話也不說。

關瑤與他大眼瞪小眼, 須臾微微側頭喚了聲:“夫君?”

裴和淵深吸一口氣,似是強硬摁下了起伏的情緒, 這才開腔道:“走罷,先回府。”

來時坐的一輛馬車,最後只載了個柳氏回去, 關瑤則被裴和淵帶上了他乘的馬車。

看著裴和淵的一襲紫色官袍, 柳氏牙關緊咬, 只覺得那片色是生生在紮她的眼,令她刺目不已。

而對關瑤來說,她真是時隔許久不曾感受到裴和淵的強勢,她擡頭看裴和淵,試圖分辨他是生氣了, 還是又變作另外一個人了。

裴和淵胸間不停起伏, 半斂著眸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讓人看不透。

關瑤便主動倒了杯茶遞給他:“夫君喝茶。”

裴和淵確實口幹舌躁, 便也沒多客氣,接過仰頭喝了。

關瑤留了心神盯著他。

一口, 兩口,三口。

關瑤胸間抒出一股濁氣。

還好,沒換人。

“夫君, 你生氣了麽?”關瑤少見地主動靠近過去。

裴和淵下意識接住她, 卻仍是緊著眉心道:“娘子委實太過胡鬧, 若有閃失……”

“那裏頭都是你的人, 能有什麽閃失?”關瑤眨了眨眼, 須臾又無比認真地說道:“我捅了她一刀,也算親手給我阿姐報仇了……我解恨了,沒有遺憾了。”

說起這事,裴和淵才想起查看關瑤的手。而盡管關瑤早便處理過,他仍是取了巾帕,就著茶水仔仔細細幫她把手再擦拭了一遍。

過程中關瑤難得乖覺,收起近來不時露出的爪牙,溫馴地聽裴和淵無奈的責備:“便是不顧著自己,孩子呢?”

“我有留心護著的,而且岑田就在暗外躲著,譚公公也在門口覷著,我有分寸的。”

察覺到裴和淵動作一滯,猜想是又要說些什麽,關瑤嚶嚶哼哼往他懷裏鉆:“我手腕子好痛,嘴也好酸……”

裴和淵心頭謂嘆,嘴唇碰碰她發頂,安慰道:“待回府揉些藥酒松緩松緩,須得好好歇上幾日。下回,娘子再不可這樣莽撞了。”

關瑤囫圇應著,也不知聽進去多少。

片刻後,回到臨昌伯府。

才下了馬車,便聞得汪姨娘的哭聲響徹整座府邸。不曉得的,還道是府裏頭少了條人命。

一問才知,是裴訟謹昨日裏喝醉酒,被不識得的人騙去城郊鄉下的黑賭窩,把手頭銀子輸光了不說,還欠了不少賭債。

因為生怕那些鄉痞帶人來伯府裏頭要錢,他不敢說出自己身份,而那些個鄉痞也不是多有耐心的,就打了他一頓,用軋豬草的刀把他頭發削了不止,還拿刀子捅穿了他的臉。

聽說裴和淵回了府,汪姨娘腫著雙眼睛跑到容知院,哭著喊著讓裴和淵幫忙查出傷了裴訟謹的人,全給砍殺了才算出氣!

裴和淵道:“我朝早便明令禁了博戲,違者笞刑示眾。若犯者為官眷,則加杖刑六十。我固然可將這事報予順安府,但姨娘想好了,四弟即使受得住當眾施刑之難堪,可受得了這樣重的刑罰?”

汪姨娘嘴皮子顫顫,囁嚅道:“我,我是想讓三公子端了那賊窩,到時不提謹兒的名字便好了……”

“既報案緝拿,定要有苦主指認,否則如何定罪?”裴和淵神色泰定,明晃晃地拿話搪塞汪姨娘。

汪姨娘猶不死心,提了氣還待想說些什麽時,裴和淵原本望著遠處的目光收了起來,淡淡地睥著她。

威壓驟至,汪姨娘肩頭一縮,竟被這無言的逼視怵得說不出話來。

片刻應付已用掉裴和淵所有耐心。他轉身回到院中,恰逢關瑤自湢室出來。

臉龐似美人新醉般酡紅,腰身盈盈一掬,整個人在日光中泛著珠貝般的光芒,說不出的酥軟招人。

倏然間,裴和淵憶及某場溫泉共浴來。

綺念甫生,鼻管便泛起癢。唯恐在關瑤跟前出醜,裴和淵急急轉向另一側,待心念平靜後,才重新回了身。

彼時,關瑤已坐在靠窗的榻上任丫鬟絞幹頭發,將兩個眉頭蹙做一堆,面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想得委實入神,待男人高大的身影斜斜地壓了過來,才擡頭瞥了他一眼。

裴和淵揮退丫鬟,拿了軟巾接著替關瑤拭發。

關瑤將頭枕在他膝上,愜意地享受著裴和淵的服侍。

好片刻後,她出著神問了句:“席羽喜歡二姐姐,對不對?”

頓了一息,裴和淵才答道:“他對二姐,可以說是情深意重了。”

關瑤隱約自這話中聽出一絲嘲弄的口吻,想了想,追問道:“深重到什麽地步?”

“到願意為她背叛我的地步。”裴和淵聲音淺淡如水,如同說了句再平常不過的話。

頭發已幹得差不多了,裴和淵將軟巾搭在架上,另取了木梳,動作溫柔地替關瑤通著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