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逆天改命

他命裏有劍, 給自己的名字也添了“劍”,最後銀色飛塵消逝,只余斷劍。

“真坑啊,冼劍塵, 你倒是瀟灑了, 爛攤子留給我收拾。”宋潛機喃喃, 一眨眼,竟掉下兩滴淚。

一定是漫天風沙迷人眼。

他撿起斷劍。劍身上繁復的花紋被鮮血一遍遍洗刷,越來越鮮艷, 似朵朵紅花徐徐綻放, 嬌艷欲滴。好像冼劍塵經常別在前襟的那種。

他不禁想, 兩百年前,這柄劍完整無缺、光芒四射的樣子該有多美?

是否強大到極點就開始走向毀滅,美到極致就注定破碎?

他們與棋鬼書聖下棋的時候,冼劍塵在想什麽?是否也在旁觀自己的死亡?

宋潛機收了斷劍, 起身時撞到身後堅硬的東西。

冰涼涼、表面粗糙、隱約有些潮濕, 像一堵有生命的墻, 冼劍塵方才就背靠這堵墻。

他忽然意識到這是什麽——

擎天樹的樹幹。

一直散發死氣的不是冼劍塵, 而是擎天樹。

擎天樹色澤深紅,因為樹身過於巨大, 在濃霧中看不清全貌,更望不見支撐蒼穹的樹冠和茂密枝葉, 只見樹幹無比寬闊,像一面與天相接的銅墻鐵壁。

“原來這就是大陸盡頭,這就是擎天樹。”宋潛機心想。

他兩輩子都向著這個地方奔行, 這是他前世未能抵達的彼岸, 他在無數個趕路的星夜裏時常想象大陸盡頭該是什麽樣子。

原來沒有姹紫嫣紅開遍、也沒有百鳥啼鳴漫天祥雲, 他站在樹下擡頭望,心中全無激動,只覺得自己無比渺小,好像站在巨人腳下的螻蟻。

樹冠太大,日月星辰的光芒照不到樹下,因此這裏永遠被迷霧籠罩,陰冷至極。

宋潛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總在拼命奔跑,還總要奔向一個很難到達的地方。

就算在三生石上重來一次,也要逃到舍身崖再跳下去,或者騎著銀鶴飛過死海與日競逐。

大概正因如此,他才更喜歡“土地”,或許是喜歡親手耕種、腳踏實地的感覺。

大地不分好壞的包容一切。

天空雖好,卻不適合久居。住在“天外天”的時候,四面空空茫茫,俯瞰山河坐擁四海,其實手裏什麽都握不住。

正如此時此刻。這地方什麽也沒有。

只有一面隔絕天地的朱墻。兩個不死不休的仇人。

宋潛機腦海裏掠過無數個念頭,不過只花了撿起劍、轉過身的時間。

向前十步,便透過白霧看見了那個人。

他一路告別,不斷得到又失去,終於走到這裏,站在始作俑者面前。

只要贏得最後的戰鬥,他就再也不用奔跑了。

冼芥在飛速恢復生機,凹陷兩頰變得紅潤飽滿,灰白長發重回青黑,枯瘦如骨架的身體已經被勻稱肌肉覆蓋,渾身散發出強大自信的力量感和壓迫感。

宋潛機看著他,不難想象冼劍塵少年時的模樣。

冼芥悠然道:“他跟你講了一些過去的事吧。在他的故事裏,他一定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哥哥,我卻是個陰險狡詐、無惡不作的邪魔外道,對不對?”

“我不想聽你的故事,也不想跟你說話,我是來殺你的。”

無影,春秋,且住,渡川,月缺,斬邪,破妄,覆水、獨往,九柄劍光華燦然,環繞著宋潛機飛舞,如蓄勢待發的猛獸。

身懷利刃,殺心自起。

當世最鋒利的劍盡在他手中,他心中的殺意已到巔峰。

宋潛機揮袖,九劍齊出,如九龍出海,在大陸盡頭掀起狂風。

冼芥衣袖飄飛,靜靜立著:“血河谷裏,我與你下過一盤棋,你還記得嗎?”

“那局是我贏了。”宋潛機說。

話音剛落,九柄劍被無數血色藤蔓阻隔,懸停空中。

這些藤蔓破開凍土,密密麻麻地從地下長出,海草般搖曳,隔著濃霧也令人頭皮發麻。

在雪原上,宋潛機用不死泉引出擎天樹根須,遍地根須幹枯萎縮,垂死掙紮。

而在大陸盡頭,這些根須反常地色澤艷麗、強勁飽滿。它們受冼芥控制,像長鞭利劍襲向宋潛機。

宋潛機只得控劍劈斬,斬出一條通路。

道道血影飛出,溫熱的汁液濺在他身上,黏膩如鮮血,卻散發著腥甜氣息。

在遮天蔽日的藤蔓森林中,宋潛機的身影時隱時現,九柄劍像收割麥地的鐮刀,所到之處割斷大片藤蔓。

劍光紛飛,血影憧憧,淒厲的風聲如一聲聲慘呼。

藤蔓交錯織成王座,將冼芥徐徐托上高空。

他像高高在上的神像,透過濃霧俯瞰著宋潛機:“你可以贏盡每一局,卻敵不過天命。”

宋潛機根本聽不見他說什麽。

九柄寶劍的淒厲長鳴蓋過他耳畔一切聲音。

原主的逝去令它們陷入狂暴,正需要一場大戰出鞘飲血。

宋潛機愈戰愈勇,只覺每一柄劍都像他的本命劍一樣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