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入黑店(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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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月掛在桃花樹枝頭,將樹影篩落在院墻上,斑駁陸離。

何青青抱膝坐在院門口,夜色愈深,夜風愈寒。她忍不住輕輕打顫。

她抹了把臉,發覺淚痕已經幹透,指尖比臉頰更冰涼。

其實她很久沒哭過了。

女孩子哭,是仙子落淚,梨花帶雨,見者傷心,惹人憐惜。

她哭是椎心泣血,別人見了只會覺得恐怖,膽小的晚上要做噩夢。

草叢裏蟲鳴聲熱鬧,吵得夜晚更孤寂。

何青青又冷又餓,忍不住想,那個人還會回來嗎?

會不會只是耍自己?如果他真的耍我,那,那也沒關系。反正習慣了。

她看得出來,那人在華微宗外門很有威望,很受人尊敬,大概與子夜師兄在青崖書院一般吧。

她在泥地裏,他們在天上。人心本就不相通,何況雲泥有別。

小徑盡頭,鮮花搖動,忽然響起腳步聲,一道人影遠遠走來。

“宋……”何青青霍然起身,等她看清來人,眼裏的光又熄滅。

來的是一位紅衣女子。

裙擺飛揚,嬌艷明麗,像一支火把,幾乎將夜幕點亮。

何青青羨慕又害怕這,不敢多看,低下頭去,等對方走遠。

對方卻不是路過,直徑向她走來,近到面對面三步遠才停,極具壓迫感。

“你是誰?”那紅衣女子問。

語氣好像主人問一位不請自來,擅闖門廳的惡客。

“青崖書院,何青青。”白衣少女屈膝行禮,低聲道,“道友好。”

下一個問題本該是,你在這裏做什麽,陳紅燭卻突然問不出口了。

她覺得何青青這個名字莫名熟悉。

宋院周圍二十戶,她剛才一一走過。

白日裏,沒有一個人告訴她宋潛機的動向。

因為追蹤符動靜,她才知道宋潛機晚上下山了,逼問過執事堂,才知道白天發生了什麽:青崖那六人前來尋釁,帶來一位容貌異常的女修試圖刺激宋潛機,卻反被嚇跑。

至於之前她發展的二十戶眼線,他們將她給的靈石和傳訊符放在院門口,一句話也沒傳來。

態度再明顯不過,他們不願意再通風報信,哪怕有利可圖,哪怕隱瞞不報可能挨鞭子。

陳紅燭第一次在華微宗說話不頂事,以為自己會勃然大怒,但心中疑惑大於怒火。

她本可以踹開那二十戶房門,將那些不識好歹的外門弟子拎出來,狠狠抽一頓。但她沒有這樣做。

她由衷感到迷茫,為什麽每次到了宋潛機這裏,事情就變得不對勁。

當恐懼和鞭子不能震懾人心。利誘和靈石失去效用。足以讓她汗毛聳立。

外門雖然低微,卻是支撐華微宗這樣龐然大物的基石。

外門弟子應該最聽話、最好管,只要給一點希望,就能拼命爭鬥、為宗門奉獻血汗。

如果宋潛機不止一個,而是千萬個。

那華微宗對外門弟子、對附屬國、對天西洲所有底層修士的控制還能穩固嗎?

她畢竟是掌門虛雲真人的女兒。今天發生的事,忽然讓她意識到,以恐懼維持的統治,必將被尊嚴打敗。

在外門,沒有人真正尊重她,人們卻尊重宋潛機。

幸好宋潛機只有一個,不是書院的教書先生,目前只能影響一批外門弟子。

想到書院,陳紅燭又想起白日裏,自己和師兄去接青崖書院的院長和院監。

就算是院監子夜文殊,那般絕世天才,也要靠整日拉一張死人臉,嚴以律己以身作則,才能在人前保持威信,得到書院諸生發自內心的敬意。

為什麽宋潛機每天種種地、澆澆花、吃吃面,就能做到一樣的事?

子夜文殊若知道,真不會氣死嗎?

陳紅燭浮想聯翩,思緒到此處,忽然腦海閃過一道電光。

她盯著何青青,目光似要穿過薄薄的羅紗:

“你就是子夜文殊當年獨闖西海魔窟,帶回來的那個姑娘?”

何青青渾身一震。

子夜文殊成為院監之前,已經名動修真界。

每位書院弟子都能倒背如流,他十六歲獨闖西海魔窟,誅殺蠱魔,解救被當做蠱人的無辜百姓的故事。

那故事驚險,刺激,院監師兄以金丹初期修為,越級斬殺元嬰期邪修,因而一戰成名。

其實那場戰鬥打得昏天黑地,威力波及甚廣,被解救的凡人最後只活下一個。

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

子夜文殊送人進青崖書院,不過一句話,打一聲招呼的工夫。

然後他繼續遊歷四大洲,書寫更多傳奇故事。

等他回來,已經忘了這件事。

何青青作為這個故事的人證,臉上瘢痕是魔修為惡的證據,幸運地進入青崖書院,誤打誤撞地闖進修真界大門。

年復一年,每當有人提起院監的傳奇,提起青崖書院收留受害者的賢德,就要拉出她來展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