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去暹羅路18號醫院的路並不難走。

這家整容醫院剛剛聲名鵲起的時候，中島敦也有所耳聞。

那時候他剛剛被首領從孤兒院帶回來，膽小又敏感，就連體術也完全沒有經驗可言，但他加入的偏偏是武鬥派，每天都要被訓練折騰個半死，只有周末下午有半天休息。

這還是中原幹部看他可憐，好心說了一句話才換來的假期。

那時候已經入冬了，正是春節的假期，橫濱街頭的遊客要比平時要多一些。中島敦穿著厚厚的高領毛絨黑大衣，脖子裏的項圈緊緊地束縛在脖子上，冰涼疼痛的鐵鉤貼著皮肉微妙的傳來，讓他不能不保持清醒。

那是他第一次自由地行走在橫濱的街頭。

中島敦走到書店門口的時候，他望著那裝飾典雅的小店，心裏卻有點輾轉反側的猶豫。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因為他忽然想起了以前在孤兒院看過的一本童話書，但沒有看完，那本書就被大孩子搶走了。

可現在他似乎也用不著這個，要是拿錢去買點好吃的說不定會更好。

就在他猶豫不定的時候，書店裏突然走出來了一個黑發的少年，他走出來的時候腳步有些急，似乎跟什麽剛剛有點小爭執，表情很兇。

但走到門口還是忍不住頻頻回頭。

不料那少年不曾看路，加上他自己也有些失魂落魄，身形單薄瘦弱的中島敦被撞倒在地上，結結實實地坐了個屁股墩兒。

真是沒用啊，你現在可是港口Mafia的武鬥派新人了，怎麽還這麽脆弱！

這樣還怎麽為首領做事！

中島敦的心底剛剛湧出自責，那位表情兇狠的少年卻意外地向他鞠了一躬，出人意料地有禮貌：“對不起，是在下沒有看路。”

“啊啊，沒有關系的。”中島敦連忙道。

就在這時，書店裏快步走出來了一位青年。

“芥川，你是不是又做壞事啦？”

黑發少年一聽這聲音，若說剛剛他的表情還是兇惡的野犬，現在就是乖順的家犬，感覺都完全不一樣了。

“先生，剛剛在下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少年。”名為芥川的少年說：“在下已經向他道歉了。”

中島敦忍不住擡頭望去。

對方生得一張俊美的面容，灰藍色的長發高高束起，如果忽略對方的身高與穿著的話，乍一看中島敦還以為是漂亮的女孩子。

青年一看到這副場面，他連忙伸手將中島敦拉了起來，幫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再次替少年道了歉。可這一次，黑發少年看向中島敦的眼神就比較不友好了，中島敦還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麽，有點慌張地瑟縮了一下脖子。

“對、對不起……”他局促不安地說。

“你又沒有做錯什麽，不用道歉的啦！”青年笑起來的時候很溫煦，就像是冬日裏的太陽一樣柔軟，照拂地中島敦更加緊張了。

然後他就轉頭說了一句：“芥川，不要這麽兇。”

芥川不自在地轉過臉：“是，先生。”

雖然話說的生硬，但他的耳朵尖還是忍不住悄悄地紅了。

青年笑著問中島敦：“你是想要去書店嗎？不如這樣，作為賠罪，我讓芥川給你當導購吧。這孩子最近在練習如何和陌生人相處，如果你覺得他有點兇了，可以教訓他。”

“是的……不，不是……不用！”

中島敦剛回答是，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其實並沒有確定自己要不要買，於是又否認了這一說法。可這樣一來就顯得他更加不成熟了。

白發少年懊惱地垂下了頭，像一只喪氣的小老虎。

那位漂亮的青年，他連多看一眼都覺得不好意思，更別說面對旁邊那位兇巴巴的少年了，他根本就沒有底氣。

誰想到青年鼓勵了他，還幫他付了那本童話書的錢。

站在櫃台前掃碼的時候，中島敦小聲地說：“我自己有錢，其實不需要您再破費了……”

他剛剛看到了那本繪本的價格，差點將他給嚇一跳。那是慈善機構捐到孤兒院的書，當他看到的時候早就舊到破破爛爛了，根本看不到後面的價條。

“就當是謝禮和賠罪禮。”青年說。

對方把包裝在牛皮紙袋裏的繪本塞到了中島敦的懷裏，第一次接受來自陌生人的東西，白發少年茫然地擡起頭，金色的眼睛裏有著顯而易見的驚慌失措。

“其實真的不用您這麽……”

“哈哈哈，你就收下吧！”

青年略帶孩子氣地眨了眨左眼，語氣輕快地說：“知道聖誕老人嗎？像你這樣善良的好孩子，就當是漆黑之翼牌聖誕老人送給你的禮物好了！”

禮物……

白發少年的臉悄悄漲紅了。

之後中島敦的工作漸漸忙了起來，再加上他手上開始不斷染上鮮血，自覺已經脫離了“好孩子”行列的“白死神”，也學會不再期盼著再在街道上遇見那位青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