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詛咒這種事,就像是冰下的怪物一樣。

它會在最措不及防的時候到來。

柳井陽鬥站在他單人間的洗手池前,他雙手撐著水池,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幽深的水池孔洞,黑色的瞳仁都因為恐懼而縮小成了兩個小點。

他不知道下一次,洗手池突然冒出又黑又細的觸手,將他狠命地朝裏面拽過去是什麽時候。

但也有可能不會再出現。

他本不應該害怕,在柳井陽鬥十七年的優秀人生中,從來沒有“恐懼”二字,就連兩年前,他因為暫住在自家連鎖酒店時,因為發現了鏡子後面的孔洞,他便將那個膽敢肆意出入他房間的流浪漢迷暈後,砌死在墻壁裏的時候,他就不覺得恐懼。

為了等水泥幹透,他耐心地足足等待了二十幾天。

但他也沒有感覺到恐懼。

你會為了隨手碾死一只螞蟻而感到恐懼嗎?即使螞蟻的屍體就在你旁邊?

事情的發展也果然一如他所料,之後根本就沒有人發現鏡子裏有問題,要不是他那該死的兄長帶裝神弄鬼的大師去酒店裏做法,也不會撞開那個鏡櫃。

他低下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包著紗布的雙手。

柳井陽鬥已經完全看不見鏡子了,只要他走到能夠反光的東西面前,他所能看見的只有一個漆黑的影子,就像那個被他殺死的人一樣,從後面佝僂地朝走過來,然後狠狠地去掐他的脖子。

窒息的感覺朝他頭暈目眩地傳來。

【酒店裏已經發生6起命案了,每一個人都是在鏡子面前憋死。】

他打碎了浴室裏的鏡子,像發了瘋一樣又跳又叫,即使他修長優美的雙手被尖銳的鏡片紮穿他也不管不顧,鮮血落了一地。

隨後,他因為破壞公物,以及沒有在獄警的允許下就做出這些違規舉動,被處以關在禁閉室裏三天三夜的懲罰。

日本的禁閉室裏沒有陽光。

在這樣全然漆黑的環境裏,時間仿佛在他的大腦裏停止了。

但遠離鏡子並不是一件什麽好事,因為他看見房間裏遍布如石油狀的怪物,它們每一個都像是一個瘦骨嶙峋的人形,就好像是被囚禁在禁閉室裏的自己,當自己做出什麽動作的時候,它們也會改變自己的動作,做出那個同樣的動作。

黴菌會沿著他的臉頰向上攀爬。

柳井陽鬥一次都不敢睡著。他睜大著眼睛,即使清醒地和這些趕不走的怪物共處一室,他也不敢睡著哪怕一次……一旦睡著,他就被夢到自己被這些石油狀的漆黑人型怪物侵犯,他甚至感覺得出來,這些怪物實際上有著足夠的智慧。

它們會說話,會圍著他指指點點的嘲笑,甚至會在夢中毆打他。

正如他對桃井和奏所做的所有事,監禁、淩辱、毆打、辱罵、嘲笑……每天的食物只有一碗米湯,如果錯過了如廁的時間,就只能在禁閉室裏解決。

怪物甚至會在夢中逼迫他去舔舐自己的排泄物。

正如他強迫那個女孩子所做的一樣。

他曾經笑著坐在不良朋友的公寓裏,讓她每天只喝牛奶,然後再看著她把自己的尿喝下去。

這樣的噩夢只經歷一次,他就再也不敢再做一次,即使這些怪物現在靜止不動地、以他的姿勢簇擁在柳井陽鬥的身邊,他也不敢再睡著一次。

除此之外,詛咒無時無刻地朝他襲來,洗澡時噴出來的黑水;路上有時候會冷不丁伸出的黑色觸手,將他狠狠地絆個狗啃屎;餐盤裏的食物變成向外爬的蟲子……

所有的一切,幻覺在他眼睛裏構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看見的是真實的,而什麽時候又是虛假的。

柳井陽鬥撫摸著自己下凹的臉頰,瘦骨嶙峋。

他感覺得到,自己就快要瘋了。

柳井陽鬥試著在母親來探監的時候向她哭訴。

母親卻流著眼淚告訴他,因為知道了自己的行為後,本來就病重的老爺子被活活氣死了,他的兄長柳井空則繼承了家業,現在成了會社的社長。

可兄長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好像是篤信了什麽奇怪的東西,還經常去參見他們的教主。那是一個叫Dark Reunion的奇怪組織,柳井空寧願把錢打給那位年僅18歲的教主,也不願意多出一分錢,分給他們母子。

母親哭著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柳井陽鬥看著自己的媽媽,忽然注意到探監時的玻璃上的反光——

一個漆黑的人影正朝他慢慢走來,然後用扭曲的手臂,一下子勒緊了他的脖子……他不受控制地怪叫起來,柳井陽鬥驚恐到面目扭曲,他一拳拳錘向面前的玻璃,母親被他這幅樣子嚇得含淚尖叫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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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傑跪坐在坐在房間裏,低矮的案幾前擺著一個厚厚的牛皮档案袋,裏面裝著那位少女的父親贈與海藤瞬的一套連地契帶房產證的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