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冬寒雁南飛(1)(第2/3頁)

何知卿看她神態輕松,想了想,問了句:“你可曉得,他為何突然定了南下行程?”

難道還有什麽內情?

“猜到他沒告訴你,”何知卿說,“他有個外甥吳懷瑾,在南方起義,很快被南京政府反攻。那一仗損失慘重,如今人去了香港避難。謝騖清此刻走,怕就是為了這個。”

“他倒沒說懷瑾的事。”她後知後覺道。

謝騖清只是說,南方需要他回去了。

***

今年冬寒,海河結冰早。

她和謝騖清相約一同南下的,正是今年最後一班航班。

航班前夜,她為離港口近,搬去了利順德。

仍是那個位置,謝騖清早定了三間房。

夜裏,扣青哄著斯年在隔壁睡了。何未擁被而坐,見不到隔壁燈光,無法安心,淩晨兩點多,陽台突然有光亮,從隔壁照過來。

她裹上披風,推開門。

陽台的藤椅上,有一點點紅光時隱時現。謝騖清蓋著外衣,躺在那兒,手邊是一杯冒著白霧的咖啡,將手指間的紅點欽滅了。

他一瞧見何未出來,將外衣上的煙灰抖下去,衣服丟到一旁的藤椅裏,起身走到她面前。

“以為你睡著了,”他輕聲說,“想讓你至少睡到五點,再去敲門。”

“沒看見你到酒店,睡不著。”

謝騖清手指朝下微攏著,對她向外揮了揮。讓她後退。

他手撐到陽台的石圍欄,在黑暗裏從那一頭翻上圍欄,直接躍到她這裏。何未一見他黑影落下,心突突跳得厲害,小聲埋怨:“多大年紀了,還冒險做這個。”

謝騖清打趣道:“二小姐這是嫌謝某人老了?”

兩人笑著對視。

婚後的十日別離,竟比過去少了等待的耐心。只盼著見,盡快見。

何未呼出的白霧,在臉邊,很快消散。

“關外冷嗎?”她問。

“比京津冷得多,雪沒過小腿了。”

謝騖清拉起她的手,握了又攥的,過了會兒道:“這回去奉天,把幾個救出來的人送去了蘇聯,有兩個是同一年和我下獄的。”

“那真是萬幸,能救出來。”她為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高興。

下了一日雪,深夜停了。

深夜裏的烏雲散開,現出了一輪月。

兩人默契到不必交談,便知彼此不願回房。

何未想再看看北方的夜空。在南洋時她年紀小,生不出思鄉情,故鄉這個詞體會不深。而今不同了。

“你說古時候,有人嫁到如此遠的地方嗎?”她問。

“古時候?”謝騖清倒背著手,看夜,“古時人少,群聚中原,漓江河畔已是流放地了。”

是這個道理。

何未原想問吳懷瑾的近況,但想,明日啟程後有大把時間交談,不急在今夜。

為避人耳目,天亮後,兩批人先後動身到了海河港口。

碼頭上,鹽廠的工人在搬運精鹽。因是緊要貨物,這批鹽是最後裝船的,到了舟山,也將第一批安排卸貨。

何未到時,旅客們剛開始登船。

何二小姐每年最後一班和開春第一班遊輪都會親自到港口送客、迎客,這是多年老規矩,無人察覺異樣。她計劃先按往年,送客人登船後,再悄然入貨倉。

這邊有貴客認出她,駐足寒暄,引來散客的好奇,猜想這位周身白的名門閨秀是哪家小姐,竟能讓上將、中將這種軍銜的人如老友重逢,笑臉相迎。

等到謝騖清的轎車駛到港口,他一下車,何未就露出笑意。

“聽人說,北平六國飯店辦了一樁喜事?”何未身邊的一名上將,笑著問。

“欸,”她佯作不在意,“那是謝少將軍哄女人的小伎倆。你看,他這不又要走了。”

“謝少將軍為二小姐幾次北上,都娶不到二小姐,是他沒福氣。”

何未笑笑。

謝騖清帶著林驍,還有一行軍官低調登船,只在走木扶梯時,摘下白手套,對這裏招了下手,倒真像是棄佳人而去的浪蕩子。

何未目送他。

碼頭外,接連駛入四輛車,還有軍用卡車。

何未心裏一沉,不安地望了一眼船甲板,謝騖清已經不見身影,入客艙了。

“去問問,盡量拖著,不要影響開船,”她吩咐船運公司的經理,“更不能影響客人們。”

經理馬上帶人,和碼頭上的巡邏警一起迎上去寒暄,沒承想,下車的是曾在九先生公館露過面的日本商人。商人身邊陪著的,除了翻譯和幾個日本軍人,還有穿著和服的男人,余下就是天津警察署的署長,十幾個人裏,只有一張眼熟的面孔,那位遜清皇室的老太監。

經理沒攔住他們,由那日本商人帶著,這批人盡數來到何未跟前。

“何二小姐。”翻譯替日本商人招呼她。

何未微笑著,點頭。

其中一個日本軍人說了兩句話,翻譯道:“有人舉報,說鹽廠的貨物裏藏了走私槍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