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古都夏日長(3)(第2/3頁)

天津和上海都是租界多、洋人多,因此麻煩也多。九叔的考量是對的。

她心不在焉“嗯”了聲。

謝騖清如今到了天津,她怎麽可能安心走。

她挨著九叔坐下:“九叔,你能不能幫我問出他在天津的落腳地?”

何知卿瞧著她:“照我看,他是不想讓你見到。”

“我知道,”她反問,“可若是嬸嬸病了,不讓你知道,你還能安心在這兒喝茶嗎?”

何知卿想了想,也是。

打開床頭的矮櫃抽屜,翻出一個手抄的電話簿,翻找著,打了幾個電話出去。何知卿留了個心眼,順便問了鄭家。

何知卿掛了電話,說:“既然他能突然出現在天津,就是周密安排的,未必能打聽出來。耐心等等。”

消息在午後傳來。

無人聽說那位謝先生,倒是鄭家最近事情多。

何知卿說:“鄭家早年在三不管買了塊地,開了不少鋪子。最近生意好,事情也多,前天下午有人在戲園子鬧事,鬥毆傷了不少人。天津最好的幾位江湖先生都去了,包括一位有祖傳手藝的接骨先生。”

她直覺發生的巧。

何知卿猜她所想:“不讓你去一趟,你是不會罷休的。坐我的車過去,三不管雖無人管,但九爺的車大家還是認識的。”

她“嗯”了聲,要走。

“在他回來前,我不想提這些,怕他真回不來,你知道了更難過,”九叔輕聲又說,“我讓許多朋友打聽過,謝卿淮被囚禁那幾年,南面好幾個講武堂的學生們寫請願信想救他。依我看就是這些害了他,怎麽能留個有聲望的活口呢?我猜,他受的罪不少。”

“這人生在世,往往是盛名薄命,”九叔最後道,“如今他能活著,我都是意外的。”

何未沒再耽擱,要了戲園子的地址,去了三不管。

許多老板認識九爺的車,一見車,便指使人引到門旁停了。何未隔著半開的車窗,看車窗外的戲園子老板,說:“給鄭家人帶句話,我是何九公館的,找一位叫林驍的先生。”

未幾,從戲園子裏走出一個人,正是林驍。

她下了車:“林驍先生來聽戲?”

“是,今日有一出西廂記不錯,”林驍面對旁人應對自如,唯獨對何未,不敢有所阻攔,“二小姐……想聽?”

“嗯,”她見戲園子外的紅紙寫著今日的名伶,隨口道,“我最愛這位唱的西廂記。”

何未戴了個大遮陽帽,由林驍引著,進了戲園子。白日裏的生意不如晚上,有幾個夥計擦著戲池子裏的桌子。老板親自給她掀開一塊塊半懸的繡金布,往後邊去,兜了個圈子,才進了後邊的小巷子。那巷子連著隔壁的賭坊。

“天津最有名的接骨先生過來了?”她邊走,邊輕聲問林驍。

林驍不敢答,點點頭。

幾經輾轉,終進了個院子。此處小得很,為不引人注目,沒刻意按招待人的樣子布置。

一半院子堆著賭場的破賭桌和椅子,半擋著通往另一處的小木門,木門上了鎖。另一邊的廂房裏,進出幾個便裝的中年軍官,在進進出出地收拾著文件。

正房門口掛著湘簾,裏頭靜著。

她征詢看林驍,是不是這間。林驍輕頷首。

何未立在湘簾前,略定了定神,伸手要撩湘簾。

林驍想攔,沒攔住。

……不敢攔。

她一手撩開湘簾,邁進了門檻。

裏頭為消暑,窗簾都放著,擋去外頭的日光。

但如此盛夏,哪怕擋了直曬的光,也足夠看清裏邊的人。

一台16寸台壁兩用的綠色電風扇擺在茶幾上,正對著一盆冰吹著風,這算是屋內的一股清涼,在咯吱咯吱的扇葉旋轉聲裏,謝騖清靠坐在暗紅的雙人沙發裏,面前擺著一個小桌子,堆滿了書和手稿。

他正拿著一支鋼筆,在手上轉著。

受傷的那條腿打著石膏綁著紗布,搭斜搭在比沙發高的椅子上。

屋子裏,凳子上坐著一個,窗邊靠著一個,還有個拿著水果刀在削蘋果。

何未一眼望過去……全是面善的,當年保定的同學會都見過……

謝騖清擡頭,停下了轉著鋼筆的手。

她本是滿腹的心疼,還有被瞞著的委屈,籌謀著做出氣惱的樣子。

被屋內這一堆人打亂了。

“我們馬上要去火車站,”其中一個就是當年的桃花眼先生,他兩鬢短發已白,卻還是帶著往昔的燦爛笑容,“和謝教員告個別。”

這語氣,像是對師娘匯報。

何未抿抿唇,將白珠子串起來的手袋放到進門的高櫃子上:“你們……說吧,我見天太熱了,問問,要不要送些冰鎮水果進來?”

……

湘簾外,王堇的聲音問:“站太陽底下偷聽什麽呢?不嫌熱。”

沒人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