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思鄉亦念卿(2)(第3/3頁)

他拉了椅子,面對著何未落座,是要鄭重談話的姿態。而另一個人則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更像監看他們談話。

“我們是尊重何二小姐這種民族實業家的,”孫維先開局先表態,“同時也希望何二小姐能配合我們,找到謝騖清。”

她愣住,消化著他的話:“我不太明白你說的。”

孫維先凝視著她:“二小姐此次南下,恐怕不止為做生意,而是想和謝騖清見一面?”

何未沒否認:“是有這個打算。”

她接著道:“不過前日見了他姐姐,說他恐怕來不及到南京。”

孫維先沉默數秒,提醒她:“二小姐還是說真話得好。”

她沒說話。孫維先和她對視著。

門口的中年男人突然起身,打斷他們:“何二小姐既不願配合,便再等幾日。等塵埃落定,我們再談。”

兩人很快走了。

她像深處迷霧裏,不知前路,不見後路,在一個異鄉的小屋子裏,無休止等著。這間屋子並不正對河道,白日異常安靜。夜裏,秦淮河的胡琴聲和石油汽燈的光讓她愈加焦躁。

他們沒給她斷吃食,只是看守的人從不交談,不給她任何有用的信息。

隔日深夜,孫維先和那個軍官再來,這一回換了那位軍官和她談。

“如今大局已定,我就不妨直說了,”那個男人道,“這幾天上海和廣州死了不少人。不論是北伐軍、黃埔軍校,還是社會上的人,這次我們絕不會手軟,勢必要從內到外,清除一切和共產主義有關的人。”

他說完,又道:“謝家是什麽背景,二小姐就算不完全清楚,也該了解過。你是生意人,該明白大形勢下,誰都逃不過去。”

何未和那男人對視著,已經完全說不出話。

北伐剛打到一半,並肩作戰的人突然就調轉槍口?直接屠殺?

那裏邊有曾一起在黃埔的同學,對他們傾囊相授的教官,還有一起北伐的戰友……

男人靜下來,眼帶威懾地盯著何未。而孫維先始終沉默,一言不發。

何未覺得嗓子一瞬都有血腥氣,強壓著。

良久後,她終於開口:“這位先生,就算你說的全是真的……你想沒想過,若真到了如此危急的時候,謝騖清還會來見我嗎?”

她坦然看著那個男人:“我和他兩年沒見了,這次南下確實抱著再續前緣的想法。不過謝騖清有過多少女人你們最清楚。他對我上心,這不假,可我既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他的女朋友,只是一段前緣。他絕不可能為了我自投羅網,更不可能為了我死。”

她最後道:“你們當然可以扣住我,但我想提醒兩位先生,你們扣著的人不是個無名無姓的女孩子,何家也不是小戶人家。你們將我扣得越久,麻煩越多。”

那個男人沉默著,瞧了她一會兒,竟笑了起來:“都說石榴裙下命難逃,鄙人倒想試試,那位謝家的風流公子究竟是薄情的那個,還是情深的那個。”

那人離開座椅。

孫維先瞧了她一眼,似是有意而為。何未拿不準孫維先是友是敵,但想從他眼睛裏看到一絲希望——她希望眼下的形勢並沒有如此糟糕,那個男人只是危言聳聽……

孫維先像懂她在求證什麽,輕搖了搖頭。

這一次的形勢前所未有,只會比她所聽到的更糟糕。

何未突然害怕了。

見門在面前被關上。

***

在浦口火車站,林驍紅著眼,凝著謝騖清。

該說的都說完了。

從得知何未被扣,謝騖清所做的都是在交接和善後。他對部下沒什麽可解釋的,這是他的家事。唯獨對林驍這個追隨多年的似家人似弟弟的副官,他說了心裏話:倘若現在正是兩軍對陣,有人拿何未要挾,他不會退兵。戰場上的謝騖清不是他自己,而肩負著數萬將士的性命。真有那日,他只能讓何未先走一步,那一仗打完,他自會安排好後事,下去見她。

但現在不是在戰場上,謝騖清只擔負自己這一條命,換何未沒什麽可猶豫的。

那晚,林驍等人在人群裏隱藏著,目送謝騖清走過那一條行人寥寥的拱形雨廊。謝騖清一出現,雨廊那頭等著的一群人就拔槍圍了上來。

他在無數槍口下,上了一輛軍用汽車。

車內,孫維先等關了車門,問,還有什麽是最後想做的?

謝騖清默了會兒,說,讓我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