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千秋古城月(2)(第2/3頁)

人心有所向,更易有所成。

她品味這句話,仿佛見到謝騖清說這話的樣子。

均姜也擠過來:“總是反軍閥、反軍閥,其實我不太懂的。少將軍到底為什麽如此拼命?”

何未苦笑。

謝騖清是將軍,對他來說,這是人人能拿槍、隨時會喪命的亂世。

她輕聲說:“軍閥在各省,打贏了就收稅,打輸了就挨家挨戶去抓壯丁。許多人家沒錢,更沒有能勞作的人,全去打仗了……”

而何家是從商的,對稅收最了解,更清楚在這方面大家受了什麽苦。

她又道:“哥哥過去也在財務部做過,真正交稅的只有幾個省,其余軍閥全在各省為王,不肯交稅給國家。國家做什麽都沒錢,而他們一個個富可敵國,在各省,什麽都能征稅,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不收的。交糧食稅不夠,那就交鋤頭稅,從山路走撿了塊牲畜糞想帶回去當肥料,都要交糞稅。還有各種捐,新婚捐,喝茶捐,看戲捐,做和尚也捐。那些司令們還嫌不夠,還要提前收稅,收幾十年後的稅,有軍閥就直接收到了2050年,一百多年後的稅都收完了。交不出怎麽辦?賣兒賣女,餓死街頭。”

還有更可怕的,就是鴉片。這也是謝騖清和她都最痛恨的。

她輕聲又道:“各地軍閥為了擴軍,想著法子讓農民種鴉片。清哥多年在外,感觸更深,”所以謝騖清想禁煙片,簡直就是刀尖舔血,何未能想象到他禁煙多招人恨,這是那些軍閥的收入命脈,“還有軍閥發明了懶稅,專門懲罰不種鴉片的‘懶人’。民國初年,鴉片只占耕地的百分之三,現在已經是五六倍了。”

有人戲稱,民國以來,軍閥戰爭就是另一次鴉片戰爭,軍閥們爭搶土地,爭搶鴉片田,為得到更多錢,買更多武器……

沒有一個民族,能在這樣的環境下富強起來。

也沒有一個普通人,想活在這種環境裏,不是被盤剝到孫子輩的錢都交出去了,就是親人隨時被拉出去打仗,被殺死、被炸死在國土上……要不然就是把華夏大地都種上鴉片。

若沒人反軍閥,日後將會是什麽樣?

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那也該是戰場上入侵者的骨,而不是用整個民族的平民百姓來搭功名塔。

***

年初一,均姜拿了一封信。

何未見均姜忍著笑,像猜到什麽,心突突跳起來。

她忙從均姜手裏奪走,找了把銀色小剪子,整整齊齊裁開。

掏出來疊成四折的信紙,她緩緩打開,見到謝騖清的字跡:

吾妹如握,

今至異邦,甚念。余近日憂南方戰況,東征三路,兩路皆為軍閥舊部,恐有異心,與逆軍暗通消息。然,身在北地,被束手腳,只待冬日一過便可南歸。東征為一統廣東全境,廣東穩固,即可北伐,故此一戰須勝,更須全勝。

回想當日何二先生一問,似問北伐,實指日後。清多年夙願在北伐,而不止於此。

列強以租界為國中之國,存虎狼分食之心,國土不全,鴉片難絕,余如魚遊沸鼎中,日夜難安。余之志向,從未有變,為救國而戰乃軍人天職,至死不悔。而獨身三十載,終得吾妹一知己,同為救國強國,實為上蒼眷顧。

時至歲末,思鄉亦念卿。

念四萬萬同胞之衣食,亦念吾妹之衣食,思四萬萬同胞之家國,亦盼吾妹歲歲無憂。

一月十三日

她發現信紙有兩張,第二張僅有一行字:

清少年入柳營,不善言,提筆念戰事,落筆為布兵。余與疆場皆枯燥無趣,幸有吾妹,不嫌不棄。

她不覺笑了。

似是他寫完發現措辭過於官方,又覺不妥,添了第二張紙。

她將這第一封家書看了又看,直到臉上有涼意,一擡頭,見天上又洋洋灑灑下起了雪。

何未笑著仰頭,看落下來的雪花。

聽說南方少雪,也不曉得能不能看到如此大雪。廣州她還沒去過,據說早茶好吃得很。貴州的話……她又想到了那兌過桂花香片的茅台燒,等成親前,定要去一回的,看看他的家鄉,他自幼長大的故土。

她想到在南方聲名赫奕的謝卿淮,據說不是在戰場,就是去軍校。他也許久沒回故鄉了……不過對於他這類人來說,國即故土。不論爾自東南西北來,民族即為家。

***

2月1日,段祺瑞政府召開了善後會議。

在善後會議上,西南各省軍閥再次提出“聯省自治”,仿效西方,建立一個聯邦制國家。

對此,晉老用了她的話來評價:“未未說的好,自虞夏商周,我們幾千年堅守的都是四海歸一。聯省自治?那就真沒人能管他們,舉國上下都是鴉片田了。”

3月1日,國民會議促成會在北京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