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雪夜照京華(5)(第2/4頁)

“早說了,這丫頭就是心思毒!”何知儼被一個叔叔扶著,重重喘著氣。

……

“茂叔,”何未赤紅著眼,一字一字地說,“趕人。”

“滾!都滾出去!”茂叔紅著眼。

在十幾個槍口的逼迫下,叔叔們忙著往出走,在各自小廝簇擁下敗興而歸。

從大門到內,重重院門被關上。

家裏歸於平靜。

何未從茂叔手裏拿走哥哥的牌位,蹲到地上,小心翼翼撿起幾塊小的碎片,背對著家裏人和七姑姑,進了東面的內書房。她反手把門拉上,扣了門栓。

然後,慢慢蹲下來,坐下,把懷裏的牌位放到了地上。

她從天明坐到黃昏,再到天黑。

沒人來打擾她。

她臉上的眼淚幹了又流下來,如此反復幾次,最後眼淚都沒了,只是覺得累。這屋子其實挺冷的……坐在地上更冷。

身後,門被叩響。

她沒動,想問,沒力氣。

叩門的聲音在她耳邊,像敲門的人辨出她的影子,曉得她靠門坐著。

“未未。”謝騖清的聲音隔著一塊門板,在叫她。

她手腳忽然麻了,應該早就發麻沒知覺了,只是謝騖清把她的意識拉回到身體裏。她低頭,眼淚再次掉出來。

“是不是坐太久,累了?”他聲音更輕柔了。

她輕輕地“嗯”了聲,像委屈的孩子。

“不要動,我進來。”

門上,伸進來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一下子就削斷了門栓。謝騖清推開半扇門,軍靴上的雪落在地板上。他蹲下來,沉默地兩手想要抱她。

“我哥……”她怕他碰到地板上的牌位。

謝騖清從懷裏掏出手帕,蓋住牌位和小碎片。這才小心摟住她的腰和腿,把她從地板上抱走,走到書房的臥榻上,輕放下。

他找到蓮花罩台燈的開關,解開軍裝遮擋住一半能照到她的燈光。留下一半,去仔細撿起牌位和碎片,放到書桌上。

何未看著他做完所有,回到自己身邊,手被謝騖清握住。

謝騖清在雪天匆匆趕來,手十分冷,沒有摘手套,而是隔著手套的布料,輕握著她冰涼涼的手。

“我讓他們……把我哥……”她眼淚往下掉,再說不出。

後背被他的手按住,她終於臉靠到他的肩上,咬著嘴唇哭出了聲。

謝騖清從認識她,就曉得她是忍淚的性子,聽著她的哭聲,只覺得血都漸漸冷了下來。

何未沒吃沒喝,受此沖擊,哭完就睡在了他懷裏。

謝騖清讓均姜抱來錦被,加炭火在書房,看她睡得熟了,走到東院兒的院子裏,在假山旁的紫藤架和一小塊紫竹旁站著,問林驍要了煙,他含著煙在唇間,掏出火柴點燃了。一點紅光在指間。一根抽完,跟著又接了一根。

林驍想問他,有沒有和何未說,但想想,此刻不是問的時候。

下午有人監聽到西北軍閥和謝騖清死敵林東的電話內容。他們得知革命軍要東征,算到謝騖清不日就將南歸,已設下殺局。

對謝騖清的仇家說,像他這樣的將帥,肯離開軍隊和將士到完全無法掌控的地方,這種事千載難逢。如今兵力最強的奉系將軍們都不敢南下冒險,謝騖清卻連著北上兩次,如果第二次還不能要了他的命,簡直是浪費老天給的機會。

林東之前失手數次,這次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讓謝騖清活著南歸。

謝騖清知道無法再留,和心腹們定了金蟬脫殼之計,就在今夜,以北上奉天為由,先輾轉到蘇聯,再想辦法回廣州。

“林驍。”謝騖清輕聲叫他。

林驍剛要答。

他已輕聲說了下一句:“將行程推遲兩日。”

竹林沙沙,北風卷著雪,打在謝騖清的面上,還有手上、赤紅的煙頭上。

林驍不答。事關謝騖清的生死,他不能答,但也無法勸。

謝騖清從腰後掏出了槍,退膛了一顆子彈。

他遞給林驍:“找兩個信封,一個裝上子彈送給臨時政府的代表秘書,一個空信封送給六國飯店的鄭渡。今夜你帶人往天津去,包一節車廂,請九先生回京。”

林驍追隨謝騖清多年,見他點名這兩位剛結識的軍閥要員和公子,就領悟到謝騖清要動手了。謝騖清最擅長借軍閥的刀,除想除的人。在這方面,他不喜損耗自己的兵力人脈,更不會找真正的朋友來做,怕臟了親友的手。

而每每借刀時,謝騖清還有個喜好,喜歡挑認識時間最短的軍閥中人。新刀子最鋒利,剛認識的人急於示好,辦事最快。

林驍接了子彈,匆匆而去。

謝騖清又叫來另一位武官,耳語數句,吩咐了第三件事,讓武官也走了。

最後,他讓人把轎車上帶來的資料整理好,等著客人來。

不到一個小時,代表秘書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