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雪夜照京華(2)(第2/4頁)

她先是驚訝,細想想,謝騖清確實難得露面一次,上一回出現是在胭脂洞裏,這一回又是衣香鬢影裏才能見真容,難怪被人誤解。

她像看到了自己在市井傳聞裏的模樣,不禁笑了:“可昨日在車站,還是有不少文人和進步學生迎接他,願意相信他的。”

祝先生微笑著沒強辯,神情像在說:那只是因為謝騖清少年成名,而今的謝騖清早就不是如此了。祝先生平日接觸的都是軍閥和各界名流,他的一番話該是這些人對謝騖清的認知,也不怪祝先生誤解,這就是謝騖清有意營造的假想。

何未不好多解釋,也笑了笑。

“不過對南方的另一位謝將軍,祝某倒是真心仰慕。” 祝先生又說。

謝?難道是謝卿淮?

“這位將軍叫謝卿淮,不趨權貴,不醉聲色,不榮功名,”祝先生欣賞地說,“可惜他不離南方,若有朝一日我去香港演出,倒是想去拜訪。”

何未忍著笑意,端起茶杯抿了口。

“我可說錯了什麽?”祝先生覺察到她的笑。

她低聲道:“這兩位謝將軍是朋友。祝先生若能放下成見,試著結交包廂裏的謝少將軍,說不定日後有機會認識那位從不北上的謝卿淮將軍。”

祝先生驚訝,因“愛屋及烏”,對謝騖清生出幾分好感。

一壺香片喝完,有人問祝先生是否方便去另一處包廂,有人想請他喝杯茶。

祝先生要走時,何未問了句:“鄧公子還在湖廣會館嗎?”

“還在。” 祝先生輕聲答,怕被外人聽到。

祝先生走後,她思來想去,決定先去泰豐樓,看有沒有機會叫鄧元初過來。

“青雲閣總是如此熱鬧。”均姜為她穿上大衣。

是啊,這裏從她幼時到現在都如此熱鬧。這地方康有為、譚嗣同來過,反袁名將蔡鍔來過,如今前人已逝,青雲閣卻還在迎送更多的人。

她平日不常來青雲閣,主要因為這裏地處以八大胡同為軸心、遍布上百妓院的京城風月場,人實在雜。她曾見過老同學和家裏幾個哥哥來狎妓,見到打情罵俏的場景,她比人家還尷尬,索性就少來了。

但附近的酒樓戲樓,她卻是常客。

北京皇城四個門,內城九個門,圈起來的四九城是內城,在前朝住著王公貴族,過去禁戲園茶樓這類娛樂場所。何二家買的是過去的官邸,和百花深處一樣都在內城。

而出了正陽門的前門外這一塊過去住著百姓,街道繁雜,有樓有院有商鋪。過去許多赴京趕考的學子、各省入京的官員都匯聚此地,在會館落腳,因此商業繁榮,老字號林立,成了有名的銷金窟。

只說京城宴客首選的八大樓就有五家在此處,七大戲園也有半數在此。那些貴胄名流吃過飯去戲園子聽名角戲,戲罷去臨近的風月場,馬不停蹄的應酬直到東邊的天露白。流水的銀子往出掏,縱你有萬貫家財,也有蕭索囊乏的一日。

何未在泰豐樓要了一個小房間,讓人遞了條子去會館請鄧元初。沒多會兒,小廝回來說,鄧家公子還在醒酒,醒差不過了過來。

結果等謝騖清到了,鄧元初也沒到。

這在她的預料內。

人之際遇,瞬息萬變。直系和奉系的一場戰爭,讓鄧家失了勢。

當初鄧家勢力大時樹敵多,其後倒台,怕惹禍,帶著家財和子女舉家避往天津和上海租界。鄧元初不肯走,留了下來。他最大的幸事就是當初選了外交部,這是一個不依附軍閥各派,只秉承為國效力的部門。但因家裏政敵過多,就算有晉老維護,他還是被架空成了一個掛虛職的閑人。

對此晉老也是唏噓,又是一個有才學有抱負的年輕人被困在軍閥內鬥裏,畢生所學無法施展,滿心抱負只是空談。

鄧元初不想一直留在外交部拖累晉老,告病休假後,那張辦公桌便空到了現在。何未聽人說他搬到湖廣會館,和一個名坤伶同居了。因那坤伶和祝先生相熟,她才有了方才的一問。

謝騖清來得晚,喝了半碗熬到軟糯的臘八粥。

“難得見你和我吃飯心不在焉。”他放了白瓷勺。

“本想讓你見個人,”她說,“可惜他不肯來。”

“鄧元初?”兩人一同認識的朋友只有鄧元初。

“我是要見他,同他談一談日後的打算,沒想到你比我更著急,”謝騖清叫了林驍進來,“給湖廣會館去個電話,讓鄧元初到廣德樓見我。”

林驍應了。

“你這麽兇,他更不敢來了。”她埋怨。

謝騖清將白手巾拿起,擦了擦手:“他在保定上的第一堂課就是我教的,若我叫不動他,他就是抱著不再穿軍裝的打算,日後也不會再見了。”

見何未擔心,謝騖清放下手巾,輕聲說:“他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