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白日見烽火(4)(第3/3頁)

“一點多找我,”謝騖清將一句話分成了兩段,問她,“做什麽?”

“下午沒講完,”她快速說,“他是我哥哥的至交,還和我從小長大,而且曾經救過我。玉如意……算是我還他的。”

他呼出的熱息落到她的鼻梁上,面孔卻仍不清晰。

“來找我,就為了玉如意?”男人低聲問她。

屋子裏僅有一處聲源,來自東北角的自鳴鐘,一左一右地擺蕩著。客房裏灑過香水,小嬸嬸囑人灑的,本是灑個新鮮,大嬸嬸嫌不好聞,怕人家南方來的水靈靈的公子受不得西洋香水的氣味,點了檀香。香爐不曉得在何處,像過了水汽般,郁郁蒸蒸,熏得人昏沉沉,一徑往不妥當的地方去。

她想到揮來揮去的白色貓尾,想到小嬸嬸教她的許多親熱法子……

想到小嬸嬸說,保守的男人不是不會,而是把得住。

但她……隱隱覺得他把不住了。

謝騖清的拇指在她上襖領口的布扣子上,兩指撚著,就解開了一顆。

他在外應酬時見得太多,尤其在這種新舊對撞的年代,舊時的仙館堂子還在,新式的舞廳緊隨其後,有人為留住舊日風貌,喜好點一杆大煙槍在堂子裏談事情,手時不時就往女人身上黏,而標榜新派思想的,為顯示對家中包辦婚姻的厭棄,更喜好在言語上討論新時代的男女關系。新舊混雜在一處,他見多了白煙陣陣下的水乳交融,被浪顛簸的影子。

少年時多在戰場上,其後重傷在南洋,要去了歐洲讀軍校,再回來又是戰場。如他這般,不是在槍林彈雨的腥紅血裏浸著,就是在風月場上偽裝成風流客、於胭脂雪裏泡著的年齡正當好的男人,全部該見的不該見的都看透了。對她,自然也想過。

謝騖清的手指很長,因血液裏有酒精,指腹比平日裏更柔軟溫熱。

他讓她想到過去南洋讀書時女同學捏她肩頭,笑著說,你這裏毫沒肌肉呢,網球課怕是拿不到好成績了……後來上遊泳課,大家天然膚色都要深,她走到水池旁,還在想自己會不會淹到水裏爬不上來,身後的本地女學生早把手放在她後背和腰上,問她吃得什麽好東西,能讓皮膚這麽滑,滑而柔膩。她們那時女孩子在宿舍鬧得厲害,在宿舍裏忽然就伸出一只學姐的手捏上你的胸,然後在一陣笑聲裏說:哎古詩詞裏都講求的是小而玲瓏的,和歐洲人的審美完全不同,你這樣的還是去歐洲好了。

……

這個自鳴鐘改裝過,到準點不會敲響,但會有輕微的哢噠一聲。她被兩點的這一聲響驚到……謝騖清一感覺到她後知後覺的害羞和推拒,就低頭親到她的劉海:“好了。”

像在安撫,又像是最後的溫存。

他短暫地離開她,給房門上了鎖。

……這時候鎖有什麽用。何未低頭,從下往上系著布紐扣。

他走回來,幫她系了胸前兩粒,莫名停住。她起初不懂,後來曉得他在夜裏的視力好,領會到他在瞧什麽。如果現在能見到臉上顏色,她不止是蒸熟的紅棗糕了……而是布坊裏最紅的那塊剛染出來的布,掛在竹竿子上蒸曬著。

“我去泡壺茶,給你醒醒酒。”她亂得很,想走,被他扣住腕子。

“不用,”他摸摸她的眉眼,輕聲說,“我清醒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