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今朝海棠香(3)(第2/4頁)

謝騖清微擡眼,見來人。

文氣重的一個男人,面容清俊,生得高眉深目,目光尤其亮。雖不知身份,但猜得到。

“後來那年輕人痛定思痛,潛心國學,成為了如今名揚天下的辜老先生,”召應恪給了傳聞一個結局,“謝公子是想勸你回去潛心讀書,勿要自滿自得、白白辜負老天爺賞的天賦。”

那人訕訕,悶不吭聲走了。

召應恪對謝騖清微頷首:“謝公子。”

謝騖清微點頭,沒說話。

“舍弟之事,”召應恪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輕聲道,“多謝。”

“你該謝何家,”謝騖清不帶情緒地提醒他,“日後記得還上未未的人情。”

兩人交談到此為止,遠處被眾人簇擁著的是姍姍來遲的主人家,也是這個重要人物終於讓謝騖清離開了座椅。謝騖清上前,被今夜的主人熱情擁住,老人家連聲的“世侄”讓眾人熱淚盈眶,把謝騖清的背影也變得模糊了,融進了這層疊交錯的燈影裏。

翌日清晨,正明齋餑餑鋪的第一個客人是個武官。

老板未到,只有一個夥計拿著抹布擦門框,武官進來便指明了要鋪子裏的好東西,卻不是熟客,描述的話語也奇怪:“一個白餅子,酥皮的,上邊拿紅章子蓋了個‘玫’,一個是六瓣的,像桃花,粉桃色。還有一個……像個老虎或是貓的爪子,該是豆沙餡的。還有奶酪。”

夥計按對方字句,裝了白酥皮玫瑰餅,六瓣桃花酥和佛手酥。

唯獨奶酪不肯給:“那要堂食。”

“可以加錢,幾倍錢都可以。”

夥計搖頭。

武官無奈,卻有禮貌地笑笑,並不強求:“小哥兒稍等,我問問。”

夥計往出瞧,見武官出去對著轎車的窗內低聲說了兩句。車門開了,下來一個身形消瘦的男人,那人有雙讓人過目難忘的黑色眼眸,渾身上下每一個動作和步子都透出了宿醉的疲態。他一低頭避開高處的綠布包裹的門楣,對夥計輕點頭招呼。

夥計在此處多年,大人物也曾見過,卻沒被這等人點頭招呼過。

“堂吃吧。”武官對夥計說。

那人一言不發,徑自往裏去了,熟門熟路的。

夥計呆了一呆,追上前引路,見他挑了最裏邊的一個角落隔間。武官再不肯讓夥計靠近,將綠紗門合上半扇。

夥計去後院取今日第一碗奶酪,在想,幸虧這是晨起,不是深夜。那位公子哥給人的感覺像戲詞裏唱得一露面便能攝人三魂七魄的那種……幽谷佳人,不同的是,他是個男的。

***

那日後,謝騖清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更簡單說,是在她能接觸到的圈子裏消失了。她曾有幾次去六國飯店,熱鬧的地方難免有人叫一聲謝公子,但看過去,均不是他。

轉眼到了新一年。

白謹行去年年底因一張通行證名震京津,不久遍傳出了他那兩張船票的情話,求而不得的心情在故事裏渲染得十分感人,驚羨了一幹京城名媛,包括何家那邊的姐妹們。

沒幾日,剛到京的鄧家小公子相親後,對何未一眼定終身,川流不息地送花到何宅,更是惹來了前所未有的嫉妒意。和謝騖清比起來,鄧家小公子才是前途無量的,既不像白謹行已舍下功業、決意留學,又不像謝騖清那般高不可攀、風流難懂。

“自打紫禁城大婚起,我們家的風水也變了,”均姜剝著杏仁,往小白瓷碗裏丟,“小姐的姻緣線都纏成一團了。”

“可、可不麽,”扣青眨了下眼,認真道,“旱、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我以為小姐是旱的那個,沒成想是澇的那個。”

“蓮房?”均姜伸手,在蓮房眼前晃。

蓮房回神,臉一紅,端著滿碗的杏仁出去了。

“怎、怎麽了她?”

“二老爺回來了,”均姜抿嘴笑,“你說怎麽了?”

在東面院子的大書房裏,何未摸摸臥榻的熱度,太涼了。她對方才進來的蓮房說:“二叔這裏沒有人照料不行,你過來幾天。”

蓮房輕點頭。

榻上穿著老式深藍袍子的何知行被蓮房塞到懷裏一個黃銅袖爐,他因消渴病,眼不大好用了,但還是辨出了面前的就是蓮房:“不像話。怎能讓蓮房過來?她一個女孩子。”

“我是女孩子怎麽了?”蓮房竟搶在何未前面說了話。

“女孩子還要嫁人的,”何知行好脾氣地柔聲說,“不好到我的屋子。”

“我本身就是……”蓮房止住,她從不提過去,但見何知行兩鬢的白,竟頭次主動說,“本就是八大胡同的丫鬟,從未避諱什麽。”

何未眼睜大了一些,瞥二叔和她,被蓮房今日大膽震懾,企料還有後一句。

“老爺的身子和那些男人也沒什麽不同,過去我都見過。你怎麽就金貴,不讓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