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燈下見江河(3)(第2/3頁)

如果敢,就不必求助於他了。

謝騖清看她始終不語,再道:“這批貨想出去,需拆分,分批帶走,從現在開始安排,完全來得及。但你先要告訴我,箱子裏的是什麽。”

她仍在猶豫。

他最後說:“當然,既然我在這裏,想連箱帶走也有方法,只是為了兩個木箱鬧出一個大案,是否值得?”

木箱確實不重要,重要的是裝著的東西。

“我的貨,”她想了想,輕聲說,“是兩個人。兩個箱子,裝了兩個人。”

“活人。”她補充。

他沒露出絲毫意外的神色,似在來前就設想了全部的可能:“如此最好辦,讓人從箱子出來,跟著我們的車走。留兩個你的人在法租界,等事情過去了,隨時離開。”

沒這麽簡單。

何未輕搖頭:“他們不配合……是被迫的,被綁來的,不是自願上船。”

他難得沒估算到,反而有了幾分興趣,沒說話,等她揭曉答案。

她沒想過,這樁事要從自己口中講出來。

“先給你倒杯茶,”她兩手端茶壺,倒了紅茶,端到他跟前,“喝口水,你看著挺累的,應該早睡了,被我叫起來的?”她隱晦地表達了,把他從鴛鴦被裏吵醒的內疚。

謝騖清似乎默認了,不答,徑自接了茶杯。

但右臂受傷了,如何能重溫鴛夢……她走神地想了幾秒,又想,總有辦法的。

她不再想人家臥室的事,回到原處,挨著床邊沿坐下,在燈影裏,輕聲說:“我哥哥走之前,把我托付給了一個人。”

謝騖清端著那杯茶,向她看過來。

“現在他是我姐夫。”她說。

何家不孝女離經叛道的名聲,從登報斷絕關系開始,其後接二連三,出了不少讓人咋舌的事,這便是一件。傳聞裏,本該娶何未的召家公子陰差陽錯下,娶了她姐姐。她一怒下設計,把人家弟弟、也是她曾經的同學召應升設計綁走,送去戰場,生死未蔔。這事傳過一陣,被何召兩家合力壓下了下來。在京外的人,未必知道。有人說這是一筆交易,何二為此花了不少的錢才擺平。

“召應升發表了許多的文章,罵軍閥亂局,得罪了人,”她給他講著傳言下的真相,“當時有叔叔的朋友提醒我不要再和他聯系,說有人做了計要殺他和他朋友,而且指定了下月必須死。我想救他,但能力有限,”二叔白手起家,除了錢,在北京沒有什麽大根基,“於是就……買人把他們綁了,交給宮裏的太監,藏了起來。”

那裏是一個過時的世界,無人關注,無法自由出入,最適合藏人。何未給了太監許多錢,藏了他們一段日子。她對外故意讓流言四起,掩蓋真相,只等著大家相信傳言,再想辦法把人送走。

後來宮裏開始籌備大婚,每日進出車輛查的嚴,都要開箱,反而不如先前守衛寬松,找不到機會將人送出來。

她不敢冒險,慎而又慎,把何家客輪最後一班的日期一拖再拖。

“我等了許久,等到了最好的機會。大婚連唱三天大戲,那是宮裏宮外最熱鬧的日子,進出貴賓無數。我拜托一位往日關系好的貴賓,幫我運了箱子出來。”

她打通關系,把他們運到了天津法租界的倉庫,計劃今天取走。

關關難過,關關過。

沒想到貨取到,卻被困在法租界。

“如此說,他們該感恩於你,”他問,“為什麽不配合?”

“我沒料算到……那太監會折磨他們。”

宮內大婚首日,她歡喜地算好時辰,在唱大戲第二日,午時讓蓮房等在宮外接箱子。接回來時,她剛見完謝騖清他們,備好酒菜為他們接風洗塵……當日卻鬧得十分難堪。後來他們再不肯信她、不願配合,此行又危險,她就只能綁了人,強行裝箱。

“其實情有可原,自己也不好受。”她設身處地、公平地說。

他不語,喝著何未為他倒得茶。

何未瞥鎏金座鐘上的指針,十二點多了。

“我可以和他們談,”他忽然說,“現在談。”

謝家人出面,或許真是個辦法。

謝騖清申請的通行令是明早五點的,只剩四個多小時了,她不想再耽擱,叫了茂叔來,陪謝騖清去另一房間。她沒去,怕自己在不好談。

幹坐半小時後,她深覺等不是辦法,需抓緊時間做事。

既要逢場作戲,都要有幽會的樣子,她到浴室,放了半個浴缸的水,用梳子梳下來的頭發,放到水裏。毛巾、浴巾全弄得濕了,瓷磚也不能幹凈,要有水跡。

想想,把浴袍抱到了外頭。

一件仍在沙發上,一件……正找尋一個合理的位置時,門被推開了。

謝騖清手裏拎了半瓶子的白葡萄酒,微醺著、懶散地以完好的左邊肩膀頂開門,見她僅穿著一件綢緞白襯衫,散了長發,抱著雪白的浴袍望過來,目光微微匯聚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