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燈下見江河(1)(第2/3頁)

謝騖清手肘撐在沙發扶手上,手虛攏著,撐著臉,盯著謝騁茵瞧。

自船票送到飯店,四姐日提夜提,想見何家二小姐。他連番警告,以為到天津沒事了,未料一個不留神,讓她得了逞。

謝騁茵被看得心虛,自然理虧,轉而對何未柔聲問:“我說的有道理嗎?何二小姐?”

何未欲作走神都不行,被喚了名字,禮貌地輕“欸”了聲。不曉得在“欸”什麽。

這回,換謝騖清看著她了。

“是要當心……”何未自覺不大妥,趕緊加了幾句話,“不過這種事,度其實不大好把握的。反應大了,被人說自作多情,反應小了,自己要吃悶虧……”

謝騖清仍靜看她。

初見那夜,她便想,他的眼像夜裏的什刹海。照見什麽,便映出什麽,瞧不出底下究竟壓了什麽……現在更甚。

“清哥兒精明得很,不大能吃虧的,”姐姐接話,“不怕吃虧的男人,那是本身就沒多大能耐和資本的,別說吃虧,就算被人吃了,也虧不了多少。”

何未險些被逗笑。謝四小姐比她想象得有意思多了。

姐姐隨即感嘆:“我們清哥兒就不一樣了,被人吃一口,那就虧大了。”

謝騖清轉而再看四姐。

他從進門,僅僅說了一句話七個字,就引得她們聊到這裏,也是不容易。

“所以想來,我父親禁他夜裏出去,還有些先見之明。”四姐姐又說。

何未又應了聲,陪著聊:“謝將軍家規一定極嚴。”

謝騁茵笑說:“是啊,父親他擁護新制度,尤其擁護一夫一妻的婚姻。對清哥兒這方面,管得是多。”

“謝老將軍……是個跟得上時代的人。”何未努力表達贊譽。

謝騖清懶得再阻攔,閑閑地翹起二郎腿,靠在了椅背上,看她們到底能聊到何種程度。

何未其實早就覺得不妥,無奈他四姐興致正高,不得不陪聊……她也靠在了椅子背上,卻是規規矩矩,面對長輩的姿態。

謝騁茵笑吟吟見並肩坐著的兩人:“聽清哥兒的副官說,你去過百花深處?”

“……對,”何未答,“有一晚……去過。”

她不想說得含含糊糊,可總不能報上具體的月份日子。

謝騁茵似想到什麽,好奇心大起,欲要挨著她坐下。

謝騖清忽然坐直身子,伸出手臂拿茶壺,偏巧擋住了四姐的腳步。他倒完茶,又拿了純銀的盛奶杯,將乳白色的液體倒入茶杯。隨即,把杯子推到一旁——她的面前。

何未見面前冒出一杯奶茶,如獲大赦,馬上兩手捧起白瓷茶杯,借著喝的動作,逃避他姐姐過於深入的閑聊。

謝騁茵旁觀著,悄悄觀察這個年輕女孩子,弟弟喜歡海棠,西府海棠。這女孩子周身白衣裏的臉,可不正像雪托著寒冬微綻的海棠。

“我有個沒打完的電話,”她忽地沒了聊天的想法,柔聲道,“你們先坐。”

說完,謝騁茵沒往裏間走,徑自出去了,臨關門前像怕何未走掉一樣,熱絡地問:“何二小姐不忙的話,等我回來?”

“不忙,”何未搖頭,“我來天津沒大事,只為了看客輪起航。”

門在眼前,關上了。

何未聞著茶杯飄出的奶香,瞧了一眼鄰座沙發上的謝騖清。

兩人頭回坐得近,竟不大習慣。

“剛才在餐廳見到你了,”她對他一笑,“你沒看到我。”

其實看到了。她極好認,冬日裏,尤其在北方,少見喜歡穿白的女孩子。

謝騖清拿茶壺,為自己倒茶:“人太多,沒注意。”

“是啊,人好多,”因為都是客輪客人,她這個船主人自然心情大好,“今年最後這一班客輪人格外多,大家都不想等幾個月再回家。”

他靠回到椅背上,靜聽她說。

何未想想,客輪的生意和他無關,他該不感興趣:“你來過這裏嗎?這家利順德?”

“來過,”謝騖清回答,“十幾歲的時候。”

你十幾歲?那是我幾歲?何未欲追問,細細算,但沒好意思。

思來想去,“哦”了聲。

“這裏的填料鵪鶉和龍蝦不錯。”她又說。

他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就是位子不好定。”她想提醒他。

這種地方,錢搞不定的,畢竟政要多。

何未喝過半杯,把杯子放回去,發現謝騖清剛才倒的茶,始終沒喝。謝騖清為她又添滿了茶杯。

“謝謝。”她輕聲道謝。

他順手打開茶幾上的雪白餐布,從裏面裹著的一套餐具裏挑出銀叉子。

“如果你想吃,晚上讓人給你安排位子,”他沒看她,以目觀察碟子裏的四個美貌勝過口味的小蛋糕,“作為船票的謝禮。”

“不用,我晚上有事。”她搖頭。

估計因為船票沒收錢,讓他覺得欠了自己的。何未對他解釋:“我們家每個客輪都留有特等票,就是為了送給家裏的朋友。每年往來十幾趟客輪,我送出去的船票要有上百張了,”她笑,“給每個人都是送,不收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