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闌現山海(1)(第2/3頁)

她是天生的桃花面,面色白凈凈的,唇小而飽滿,未塗胭脂。一雙清水眼,雙眼皮的褶子極深,鼻梁不算高,反而更顯得面相小。

“他是你哥哥?”何未問。

小男孩搖頭。

“山海不是名,是字?”人名忌大,壯闊如山海,一般人命格壓不住,要遭罪的。父母稍懂些的,不該取如此大的名,必然是表字了。

小男孩愁得皺眉,不止美,還怪聰明的。

而且她想,這字不像老輩人喜歡的表字,十有八九是那個人自己起的。

她沒再計較表字,問小男孩:“他叫什麽?你說的那個人。”

“你不知道小舅舅叫什麽?”小男孩愕然,脫口和他的關系。隨即又懊惱蹙眉,要被母親責罵了,果然好看的女孩子容易讓人失去理智……

竟是外甥。何未端詳小男孩。

褪去戾意,那個謝姓貴人少年時,該是這模樣。

“不知道啊,他沒告訴我,”她笑著問,“他為什麽不自己過來?”

“你問題真多,”小男孩不滿,“我不該說的。”

他像懷揣著個大秘密,伸頭過來,小聲說:“小舅舅回屋了,這裏許多人同他說話,要認識他,我媽媽不願意,讓人叫他回去的,”他想想,附在她耳邊,提供了另一個訊息,“今晚他沒法陪你的,來京前,小舅舅和家裏約法三章,晚九點前,必須回六國飯店。”

她耳旁被小孩子熱氣呵得癢癢的,心軟乎乎地笑了。

這孩子驕傲得很,真想捏他的小臉蛋,逼得他更生氣,或是像看他笑,看這小孩子笑起來究竟有多好看。

她配合小男孩,俯身過去,輕輕耳語:“他得罪誰了,要躲在這裏?”

小男孩登時板起臉,退後兩步。

小舅舅需要躲誰?不過怕有人害他罷了。

何未不知小男孩心事,見他氣鼓鼓地扭頭便走,不曉得何處得罪了他。

她待復看手中紙,領悟到了一個剛剛沒留意的細節:他於此處現身,為得是替她留住俄公使,作為賠罪。

而不是她之前猜想的,為了他自己的事。

***

何二家是買得舊時官邸,離東交民巷不遠。

她到家不到三更,盥洗就寢,上床後,隱約聽見扣青結結巴巴地對蓮房說,外頭落雪了,話裏藏著歡喜雀躍。蓮房輕聲提醒說,都睡了,小聲些。

何未困得聽不完外頭的墻角,徹底睡著。再睜眼,屋裏仍不大亮。

她翻了身,側臉壓著枕頭,喃喃問:“幾點了?”

均姜答:“九點多。”

平日都是蓮房陪在屋子裏睡,今日蓮房去宮外接人,換了均姜照應。

“天不見亮麽?”她帶著鼻音說,昨夜受涼的後果。

“下雪天不就這樣。”均姜見她迷糊起身,笑吟吟把奶白色的雙層緞子面襯衫給她套上,給她系上紐扣。均姜進來前,用熱水洗過手,手指溫熱柔軟。

比昨天握過的“冰坨子”強多了。她想。

何未拿起白色羊毛絨的背心,自己套在襯衫外頭,下了床。

盥洗完,她尋思著在中午前找點兒什麽事情做,打發等待的時間。

“白家的公子爺耐心好,”均姜說,“在東面的大書房等了一小時。”

“又來了?”何未愕然。

“不是初次登門嗎?怎麽叫‘又’?” 均姜揶揄她。

“昨天……雖然沒見到,可算是打過一次交道了,”何未苦著一張臉,躊躇不想見,“他到底有什麽要緊的事,三番兩次急著見我?”

均姜奇怪:“結婚還不算要緊事?”

……確實,要緊。

她最近應酬多,今日難得閑,實在不想和不熟的人客套攀談。她輕聲給自己找借口:“左右都要結婚,正月裏見多好,我又跑不掉。等二叔在的話,不至於沒話說。”

扣青端著一杯熱牛奶,遞過來,幫著均姜勸她:“人、人家公子爺說,今日來賠罪的。都坐、坐好久了,見一面吧?”

何未含了口牛奶,想笑,他們那屆同學格外喜歡賠罪麽,昨夜是,今日還是。

她緩緩咽了奶,勉強答應了,讓均姜幫自己找了一條寬大白貂絨披肩,穿在外頭,又用四指寬的綢帶在腰上紮了一個結。均姜拿大衣到跟前,她卻改了主意,這裏走到東面大書房,沒有遮擋,要在風裏雪裏走十幾分鐘,太冷了。

“還是帶人過來,在小書房見吧。”

小書房就在東梢間,不必出正房,直接穿兩個房間就到了。方便得很。

“未來姑爺帶了兩個人,要一道請過來嗎?”均姜問。

她“嗯”了聲,料想是副官。

不消片刻,人到了。

何未獨自去了書房,腳一邁進去,便停下了。

書房裏僅有一個人,竟還是那位——字山海、半夜家裏不讓出門的謝姓貴人。他的衣著與昨夜不同,身著戎裝和黑色長馬靴,獨自一個人坐在那兒, 一只手臂撐在椅子扶手上,瞧著沒昨夜有精神,像宿醉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