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事件管理者(22)

什麽叫幸福?

問一百個人,恐怕會得到一百個答案。

可見‘幸福’是難以確切定義、因人而異的抽象概念。

因此相比‘獲得幸福’,姜意眠一直更關注的問題是,怎麽做、或什麽樣事物才可以讓戚余臣真正‘感到幸福’?

首先,排除世俗意義上的‘幸福’。

大眾普遍認同的幸福,無非身體健康,家庭美滿,經濟條件優渥。外貌、智慧過人,學業有成等等。

已知版本Q08最大限度滿足了以上條件,戚余臣無病無債,擁有無比關愛他的媽媽及導師,被國外媒體評為具有驚人的天賦的新銳畫家,前途一片光明。

可他對此無所適從,非但沒有快樂驕傲,反而感覺自己猶如被通俗規則囚禁的滑稽生物。不願面對所謂的成功,最終寧可死在臟亂的垃圾場裏。

足以說明戚余臣的‘幸福’絕非大多數人追求的東西。

無論家庭、社會環境如何發揮效用,成年後的他也許看起來更頹廢,更怪異,更理想主義,或者更堅毅。——不過無論如何,他純粹而又獨特的核心特質從未改變,他對幸福的定義就沒有變。

那麽他究竟想要什麽?

愛。

他親口承認自己想要被愛。

可這個世上並非真的完全沒人愛他。

他的爸爸媽媽、朋友、活潑多變的女朋友(?),甚至隔壁愛管閑事的老爺爺、關心他在校開不開心的老師。他們多多少少,至少有那麽一瞬間曾經愛過他。

只是他無法滿足於那麽一點點的愛而已。

戚余臣是個怪物。

大家都這麽說,他自己也這麽認為。

他無法理解人類世界約定俗成的好多東西,他像一團混沌的霧氣,無處棲身。只能孤獨地疲憊地在各種邊界線上徘徊,直到無師自通一個絕妙方式:通過愛。

他突然發現自己原來可以通過愛忍受被排擠的絕望。

通過愛建立與世界必要的聯系。

通過被愛,他可以長久獲得某個人的肯定與注視。他大可以做自由自在的怪物,好像又不那麽怪物。他的一切都將被合理化,被正常接納;他的存在突然有了意義,有人會告訴他,他沒有那麽糟糕。

那便是他夢寐以求的幸福。

所以他迫切的需要愛,被愛本可以徹底拯救他。

問題在於他要的愛實在太純粹、太專一又太用力。

似吸血鬼般不知饜足。

看著我吧。

靠近我。

不要離開我。

不要拒絕我。

沒有你我就會死掉。

請你永遠永遠、陪在我的身邊好嗎?

他用一雙漂亮的臉,憂郁的眼睛,無時無刻向別人索要偏愛。直到別人沒有多余的愛可以給他,離開他,這之後不是別人,便是他自己走上絕路。

所幸他是一個喜歡自我消化的人。

所以一般死去的都是他自己,——戚余臣。

除非世界上存在一只不死不傷不枯竭的生物,源源不斷以愛供他生存。否則他的渴望得不到滿足,他永遠無法長期發自內心地‘感到幸福’。

第二條完成任務的路被封死,姜意眠別無他選,余下最後一個、最實在,衡量幸福的標準:——對比。

仍舊那句老話,對比出高低。

世上有了對比,才有了好壞優劣,幸福亦如是。

對比又有兩種。

一、跟其他人對比,不同的參照不同的結果。

考慮到遊戲副本並沒有設立對照組,生活中也不存在‘平均幸福’的說法。世界上無數人,無數種人生,很難選定其中一個作為標準,略過這個選項。

二、跟自己對比,獲得相對幸福。

這就是姜意眠刪除自己的原因。

事件管理者的存在,使得戚余臣的人生擁有無限可能。在無限可能之下,例如一張平行世界裏尚未開獎的彩票。 A世界沒中獎, B世界中八百,C世界八千,D世界八萬,其他世界猶有八十萬八百萬八千萬的可能。

假如彩票沒有最高獎金,中獎人便沒有最幸運一說。

而只要沒有達到最幸運,剩下通通淪為不幸。

姜意眠認為所謂幸福也符合這個道理。

當然這也是她截止目前唯一能想到的破局方法,冒險一試罷了。

系統再次詢問:【您只有一次機會,提交一個人生版本作為主人公的幸福人生版本經受判定,操作不可更改,請問是否確定提交此版本?】

她沒有猶豫:“確定。”

【版本已提交,正在判定中。】

【檢測到您還有一次對話機會,請問是否使用?】

這回她稍稍猶豫幾秒,回答:“使用。”

*

2021年1月2日,新年的第二天。

冬日裏難得出一天太陽,被冷落許久的公園重獲人們的寵愛。沉寂有一陣子的廣場舞阿姨們,久違地提著音響露面。老人們沿著鵝卵石路緩慢走動,孩子們手裏高舉風箏,握著泡泡機,歡呼雀躍的從他們身邊跑過去。腳步般留下一串大大小小的氣泡,在陽光下閃爍著絢麗光彩,美得如夢似幻,可惜一戳就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