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事件管理者(12)(第3/4頁)

——如泥水淹過嘴唇,堪堪停在鼻腔。

直到此時,他已被逼至絕境,無路可走。

心中悲憤交加,不得已,才對妻子坦白自己一時昏頭所犯下的大錯。

做好準備她可能會哭泣,會爭吵,會忍不住打罵甚至再一次提出離婚,遠離他這個魯莽失敗的窩囊廢。

可實際上,當他錘頭聲討自己簡直是個畜生時,他的妻子反而含淚擁抱他,以溫暖的身軀貼住他,極為心疼地說:“辛苦你了。”

“辛……苦?”他苦笑:“你不怨恨我嗎?我把家裏的錢都輸光了。”

妻子緩慢地搖頭。

“一定是太辛苦了,才會不小心上當受騙。”

“對不起,孩子他爸。作為離你最近的人,我竟然一直沒有發現你的壓力有這麽大,都是我不好,怪我太粗心了。”

她以柔滑的指腹輕輕抹去他眼角的淚,語氣一如當年得的率真:“沒有關系的,老公,過段日子我就出去找工作。我們家宸宸就快初中畢業,上高中,上大學,然後也可以工作賺錢。不論多少債,數字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全家人一起努力,總有一天可以還上的,對不對?”

她那麽天真。

活脫脫童話故事裏走出來的公主,被他精心嬌養著,根本不了解高利貸的恐怖。

“不用擔心,沒有人會怪你的。”

她說:“大家難免都有犯錯的時候,可你還是我們家的頂梁柱,絕對不可以倒下,也不能放棄,不然我和孩子要怎麽辦呢?”

“以後的日子還很長,再難也會過去的,我們好好過吧。”

戚媽媽一遍遍善解人意地說著,勸著,哄著,安慰著也激勵著。

隔著一層薄薄的門板,今年初三的戚余臣低頭親了親小貓的耳稍,眸光淡淡。

回到房間,他破天荒地沒有復習,而是抱著她問:“小貓,你有爸爸嗎?”

有還是沒有呢?

姜意眠也不清楚,含糊地吐出一個字:“喵。”

窗外正值寒冬臘月,冷風嗚嗚拍打玻璃,光禿禿的樹枝不住搖擺。

戚余臣喜歡畫畫。

她安靜地伏在肩頭,看著他瑩白似玉的雙手,壓住紙,握住鉛筆,一筆一筆勾勒出詭譎而妖冶的景物輪廓。

畫裏,風、路燈、樹、行人,萬物皆像癲狂熱情的怪物,在扭曲的旋渦裏奮力掙紮,嘶吼,狂笑著下陷;

畫外,淺淡的光亮鋪在眉目上,戚余臣側臉線條幹凈優美,只是頭發有些長了,渾身散發著稍稍陰郁的氣息,好像另一幅壓抑沉默的畫。

許久之後,他畫完那副畫,剪成碎片丟進垃圾桶。

而後說了一句:“看來我快要沒有爸爸了。”

可能是嘆息。

也可能僅僅平淡的陳述句。

他越長越大,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少,心思已經不像過去那樣好猜測。

不過他說的沒錯。

當晚深夜,戚爸獨自離去,從此他的生活裏只剩下媽媽與小貓。

媽媽沒有工作。

她照舊把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仍然有錢買菜做飯,偶爾也買新的衣服,新的鞋,鼓勵兒子積極參加補習。

周遭不是沒有人懷疑過這家人的經濟來源。

轉眼又兩年,戚余臣讀高二那年,戚爸老家的親朋好友終於打聽到這對母子的下落,千裏迢迢、氣勢洶洶地趕來,討債。

“你老公他媽根本就是個騙子,混蛋,死老賴!騙我們說有什麽好項目、賺大錢,誰曉得拿了我們好幾百萬,這麽多年跑得人影都不見一個!!”

“還錢!”

“你是他娘們兒,我管你離沒離呢,反正我就認準你,你必須給咱們還錢!”

戚媽媽一臉茫然不知情的模樣,好聲好氣安撫他們,招待他們坐下。

轉頭卻因時輕時重的憂郁症上吊自殺,只留下兩封信。

一封給父老鄉親,自稱對戚爸的所作所為全然不知,但也深感愧疚不安,沒臉面對他們,便取來銀行所有存款,能填多少填多少,只求他們看著她有補償的心的份上,將心比心,不要過分為難她失去雙親、無依無靠的孩子。

第二封給戚余臣。

明面上叮囑他不要傷心,好好學習才是主要任務。

實則暗暗提及,儲藏間裏有一台壞掉的電視機,裏頭裝著一些錢,應該足夠供他獨自生活到大學畢業。

屆時前往B市,尋找一位姓梁的叔叔,他會幫助他盡快處理掉這套房子,助他改名換姓,付掉首付,在城市裏有一個嶄新的、幹幹凈凈的開始。

落款:會在天上保護你的媽媽。

當媽的一生處心積慮,只為自己的兒子謀求生機。

這是理由應當的事情嗎?

過猶不及?

抑或值得敬佩、應該唏噓,不好評價?

總而言之,戚余臣沒有照做。

他將藏在電視機裏的十五萬還給債主,房屋也抵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