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心術
十月初的夜晚, 有些微微的涼意。
康熙摸了摸佟寶珠的手,又軟又熱乎。他這才意識到剛剛用過膳,自然是暖和的。
再看她的眼神,沒有驚慌, 也沒有悲傷。平靜得, 仿佛是在問, 今晚他會不會宿在這裏。
沒有別的, 只是在等他的答案。
他用的這個“以其人之道, 還治其人之身”之法, 果然很好!
康熙點了點頭,然後突然笑了:“用貴妃的話說, 這是好事。與其纏綿病榻受罪,不如早登極樂, 才是福氣。”
真的是祖母過世了啊!佟寶珠稍怔了一下,抽出手,捶他的肩膀:“是好事,你也不能笑啊!讓別人看到了,還以為你盼著佟佳氏倒下呢。”緊接著又說,“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我們的思想。我們即使不傷心, 也要表現出傷心才行。”
親人去世了,怎麽會不傷心呢!這些說詞,只是讓自己心裏舒服一些罷了。真正的不傷心,需要時間去治療。
不過,她確實是不傷心, 頂多是有些傷感。她沒見過佟家的老太太, 也沒有關於她的記憶。在容嬤嬤只言片語中, 大概能猜到, 應該是一個性情溫和而又極具生活智慧的婦人。
康熙看佟寶珠真的沒太難過,便放心了。同她解釋,早在半月前,老太太便去了,佟家人一直瞞著,如今被人參奏,瞞不下去了。
佟寶珠握著他的手指,不安地問:“皇上讓瞞的?”
“那是自然。沒有朕發話,舅父有再大的膽子,也沒膽量做欺君罔上之事。那是他的額娘,但也是朕的外祖母。朕是擔心你傷心難過,動了胎氣,所以讓瞞著。貴妃如此能想的開,朕就放心了,明日就讓他們準備發喪事宜。”
容嬤嬤嚇得裏面的衣服都濕了,佟家做的這件事,論公論私都是罪不可恕。二老爺賭萬歲爺的心意,賭萬歲爺知道了也不會重責。可君心難測,哪裏會被人輕易就琢磨透了。
聽到這裏才穩著神,二老爺到底還是賭對了。
佟寶珠倒沒去想康熙說的話可否屬實,她想的是佟家最擔心的事:“臣妾的大伯父和阿瑪都要卸官回家丁憂的吧?”
“按禮制,丁憂三年。也有例外……”康熙的話還沒說話,佟寶珠說:“就讓他們依禮制丁憂。”
她知道例外是什麽,那就是‘奪情’,是皇帝表示離不開某人,執意要留下對方繼續為官。
康熙以“孝”治天下,親政以來,只對一位官員施過‘奪情’,是福建總督姚啟聖,那時候正值鄭經侵擾沿海,準備對台島作戰的特殊時期。
人家依仗的是自身的實力,而不是皇上的恩情。是恩情就有消耗怠盡的時候,何況是帝王的恩情。
佟寶珠又說:“他們肯定也想盡盡孝心,皇上就成全他們吧。”
康熙道:“此事以後再議。出喪日,朕準備親臨,明日先讓老四和老七去佟府幫助治喪。這是家事,就不讓太子去了。”
佟寶珠點點頭。接著拍了拍康熙的手背,笑道:“皇上別難過。祖母離世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外孫和孫女,只要我們好好的。祖母在天有靈,也會很開心的。我們傷心得不能自已,她也該傷心了。”
康熙笑道:“朕沒難過。”轉話道,“貴妃早些歇息,那邊還有很多折子等著批,朕今晚就不過來了。明日再來看你。”接著又對容嬤嬤叮囑,“照顧好皇貴妃。”
雖然康熙再三說,不用起身了,佟寶珠依舊站了起來,搭著容嬤嬤的手走出殿門,站在廊檐下看著他繞過影壁,看不見身影了才回屋。
很多事都是越談越傷感,不去想它,也就罷了。容嬤嬤沒等佟寶珠問佟家的事,就轉去了別的話題:“娘娘,五阿哥出宮了。這事您知道嗎?”
佟寶珠坐在西次間的塌上,才應話:“是什麽時候的事?”
容嬤嬤拿了個引枕放在她背後,“說是今兒早上走的。方才您和萬歲爺用膳的時候,宜妃來了,被黃忠擋在了外面。她來說的就是這事兒。”
“她還說什麽了?”佟寶珠問。
說話的時候,在容嬤嬤的扶持下,尋了個舒服的姿式半躺半靠在引枕上。當初她安慰別的孕婦時,說的很輕松。說什麽孩子很健康,不要多想,不要老坐著什麽的。輪到自己了,每日都在瞎想。她總覺得,自己坐的舒服,孩子在肚子裏也會舒服一些。
為此,總是不想站著。
“宜妃想讓您派人,把五阿哥追回來呢。說是天越來越冷,若是實在想出去,可以等著明年春天。”容嬤嬤笑道,“黃忠已經幫您回絕了,指點她去求萬歲爺或是太後。”
佟寶珠嘆了口氣:“五阿哥不打招呼就離開,就是鐵了心的要走,還追什麽呀。”轉念又想到,她是知道五阿哥的心理年齡,遠不止十二歲才如此放心。若是換成四阿哥或是七阿哥和八阿哥,她也一樣是想讓人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