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哄人

康熙一邊吃東西, 一邊歷數佟寶珠的錯處。

大體意思是說身為貴妃,要謹言慎行。不可信口說謊,不可逾矩,不可犯上, 不可出言無狀。

責怪她昨夜的魯莽行為。說遇到這樣的事, 首先應該去稟告他, 由他來決定怎麽辦。貴妃掌管後宮, 管的只是事務, 不是人。在重大事情上, 她沒有權利做決定。

佟寶珠想好了,怎麽解釋接生過一千多個孩子的問題呢。壓根就不用解釋, 康熙把它歸到了信口說謊裏面。

不可犯上的話,可能是指昨晚提他的名字。

至於出言無狀, 她猜測是烏雅夫人的事。當時她一腦門子急躁,哪裏有心情跟她好言好語。不拉出去,她還繼續抓撓別人;不捂著嘴,她還在那裏亂嚎。她用的是最快解決問題的辦法。反正,有容嬤嬤在,會幫她善後。

面對種種指責, 不管自己心裏服不服,佟寶珠都喏喏應是。

“皇上說的是。”

“臣妾知錯了。”

“下次不會了。”

“感謝皇上指點。”

認錯態度,要多好有多好。

康熙心想,他要是說“罪該萬死”估計她也會說,皇上說的是。

頓時覺得沒趣極了。

就好比是他準備同她好好較量一番呢, 結果她站著一動不動, 他出去的拳頭, 打在了軟綿綿的棉花團子上。

讓他有勁也使不出來。

憋悶的很。

“你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裏了嗎?”漱了口後, 康熙又問。

佟寶珠點點頭,“臣妾知錯。”

“錯在哪裏?”康熙追問。

佟寶珠想了想說:“臣妾的貴妃是皇上封的,權利是皇上給的,臣妾一言一行都代表著皇上。不能做給別人留下話柄的事。”

“說的不夠準確,再好好想想,自己錯在哪裏?”康熙盯著她問。

佟寶珠:“昨晚臣妾做的好,是碰巧。既然是碰巧,就有壞的可能。下次遇到類似的情況,事情不一定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了。”

“還有下次呢?”康熙反問。

“沒有了。”

“朕賞的藥,你為什麽不讓烏雅氏喝?喝了那藥,說不準就順利的生下來了,不用折騰那麽久。”

佟寶珠在產婆口中得知,康熙曾兩次給烏雅氏賜藥的事,她猜測應該是催產藥。催產過度傷身,所以她沒讓喝。

這一點,不能讓步。

否則,他以為他是對的,下次遇到類似的事,還可能會一再的讓喝催產藥。

沉默了片刻,突然說:“《論語》曰:食不語,寢不言。皇上沒讀過嗎?吃飯的時候是不能說話的。皇上一邊做著錯事,一邊指責著臣妾錯處,這是什麽道理?”

康熙以為,她還是說臣妾知錯了呢,沒料到會反擊。神色也全然沒了方才的恭順。

兩只幽深的眸子盯著他,仿佛隨時等待著他說什麽,然後再同他進爭辯。

他沒那麽多時間陪她說閑話,前朝還有一堆的事等著他呢。

康熙清淡地說:“伸開手。”佟寶珠的手剛放到桌面上,便被他捏住了食指:“食不語,是指嘴裏嚼著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而不是用膳的時候不能說話。”

手指被捏疼了,佟寶珠咧了咧嘴。

康熙換了她的中指去捏,看著她的眼睛說:“在大清國,朕的話就是規矩,即使說錯,也是對的。”松開她的手,站起身就要走。

“玄燁。”

佟寶珠對著他的背影喊。

屋內站著彩雲和冬草,這兩人先是一怔,片刻後變了臉色。一個臉色刷的蒼白;另一個有點興奮,用眼稍瞄著康熙動靜。

康熙聽到“玄燁”兩個字,感覺特別怪異,像是有一只小鐵錘“嘭”地敲在了心尖上,把他的心敲得顫了顫,不由的停著腳。

回頭看佟寶珠的時候,才意識到這兩個熟悉的字,是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叫愛新覺羅·玄燁,從來沒有人叫過。從小到大,一個人都沒有。

佟寶珠看著康熙陰晴不定的神情,笑呵呵道:“喚名字的時候,給人的感覺不一樣是吧?稱號都是虛的,只有名字是自己的。”

康熙咬著牙齒,動了動嘴唇:“什麽?”

佟寶珠:“臣妾做的事,也不一定全是錯處。如果用一個名字,能救命,為什麽不能用呢?”

康熙緩步走回來,擡手捏住了她的臉蛋,居高臨下道:“還有什麽想說的?一下子說完。”

帶著土質味的龍涎香,撲鼻而來。

佟寶珠屏了片刻呼吸後,咧著嘴說:“臣妾方才思考了。產婆只懂接生,對相關醫術了解有限。禦醫都是男子,不能進產房。如果宮裏有女禦醫,再遇到類似的事,就不用臣妾再出面。”

“嗯?”

“胡太醫的孫女懂醫術。皇上能否準她入太醫院呢?”

康熙的目光,從她的眼睛移到嘴巴處,看了片刻後,又看她的耳朵,然後是耳朵下面的脖頸。半天後道:“準。”說完,大步出了承乾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