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距離太近了。

近到咚咚跳動著的心臟與散發著冰冷殺意的兇器只隔著薄薄的一層柔軟肌肉, 近到他的心臟已經產生了被子彈穿透般的尖銳幻痛。

他僵硬懷抱中的那個披著孩童外表的冷血怪物微笑著,用還帶著柔嫩的幼稚的手指不甚熟練、卻毫無猶豫地拉開了保險栓,咯噔的一聲響亮的上膛聲如同催命鈴聲般在他耳邊炸開。

動起來、快動起來!

在那樣令人頭皮發麻的致命威脅前, 他只迫切地希望著自己的動作快一點、再快一點。

那穿著長風衣的男人抓住了津島憐央伸手去拉保險栓的機會,幾乎是在半秒鐘不到的時間裏松開了抱著津島憐央的手臂,又微微側開了身子,避開心臟直面著槍口的危險處境,與此同時, 另一只摸向口袋裏迷藥的手也換了方向去拽別在後腰上的槍支, 動作既快又準, 身手流暢, 可以看得出來是身經百戰的高手。

只要第一發子彈沒有射中要命的位置, 只要他可以得到喘息的時間,以他成年人的體型和壓倒性的強悍身手, 對付一個才只有九歲大的兒童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津島憐央已經扣下扳機了。

不是一下,不是兩下, 而是整整六發。

他在那短短的連眨一下眼都來不及的刹那,天真無邪的微笑著、如同不知輕重的孩子般,連扣了六下扳機,毫不猶豫地清空了彈匣。

津島憐央甚至沒有去查看自己有沒有開槍打中綁匪的身體, 也沒有顧忌著沒有了子彈之後自己的危險處境, 他只是牢牢記住了哥哥對他的囑咐,在覺得自己絕對能打中綁匪的情況之下,對準了心臟、喉嚨、腦袋各射出了兩發子彈,讓那無論是身形、體力都遠超過他的大人瞬息間就喪失了反抗的能力。

砰!砰!砰!砰!砰!砰!

甚至是在六聲槍響過後, 津島憐央才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連帶著為了維持射擊姿勢而沒有調整過的手肘毫無緩沖地磕在了堅硬的地面上, 在發出了一聲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之後彎折成了一個古怪的角度,那只漂亮的銀白兇器自然也隨之在地面上滑了出去。

他的臉上、手上、衣服上、頭發上都沾上了從綁匪的身體裏迸濺出來的猩紅血液,渾身上下都沾染上了鐵銹般艱澀的氣味。

江戶川柯南是眼睜睜地看著這讓人心底發寒的一幕在電光火石間極快地發生,又極快地結束了的。

他按在手表邊緣按鈕的手指已經發僵發麻,動彈不得了。

就好像那一枚沒能發射出去的麻醉針刺到了他自己身上,讓他從手指的神經末梢開始,一直沿著脊椎骨傳遞到神經中樞,連同腿、腳、手、軀幹都一起麻痹了。

江戶川柯南還依舊躲在拐角後面,看著津島憐央如同感知不到疼痛一般,嘴角微微翹著,帶著那樣平靜的笑容,無視了自己彎折的手臂,手上、膝蓋上、小腿上一大片淤青帶紫、流血破皮的擦傷,也不怎麽在意自己血肉模糊的傷口裏深深埋進了肮臟的灰塵砂礫一般,一瘸一拐地走到已經徹底失去了反抗能力、生命體征正以極快的速度流失著的綁匪身旁。

津島憐央不是來確認自己打中了幾槍的,因為不管他打中了幾槍,從那綁匪身下不斷淌出的、讓人觸目驚心的血泊來看,那會威脅到他的綁匪都已經必死無疑了。

江戶川柯南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地變得急促了起來,他一眨不眨地看著津島憐央接下來的動作,心中湧上的是難以置信的驚愕。

津島憐央彎腰從綁匪的後腰上拔下了他只來得及拔出一半的槍支,大概是覺得兩把槍的使用方法都差不多吧,他按照哥哥教給自己的手勢,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有些艱難地拉開了保險栓,再一次地對準了綁匪。

“讓你這麽痛苦地死去,對不起。”津島憐央帶著那樣發自真心的歉意與愛憐,輕聲細語地說道,他眼眸低垂,微笑地祝福著那他連姓名都還不知曉的綁匪,“來世請一定要幸福哦。”

江戶川柯南明白了。

津島憐央是來幫助那個人加速結束這痛苦的死亡進程。

他覺得這樣一點點流盡血液、感受著自己的身體慢慢冰冷下去的過程太過痛苦,又太過孤獨,只是放任著他這樣慢慢死去的話,實在太可憐了,因此決定要幫助他,讓他再快一點死去。

那個摔得狼狽的孩童將槍口對準了綁匪的眉心,在那樣令人毛骨悚然的善良驅使之下,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過後,親手結束了一個人的性命。

巨大的沖擊力之下,那破裂動脈再一次開綻,有鮮紅的血液飛濺著擦過了津島憐央的臉頰,在潔白幼稚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難以抹去的、炙燙又醜陋的罪惡烙印。

江戶川柯南還沒來得及從那難以言喻的震撼之中回過神來,就看見了津島憐央回過頭來,與他窺探著的眼睛一錯不錯地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