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在他們暗暗打著機鋒的時間裏, 可麗餅也制作好了。

薄脆的可麗餅中被擠上了雪白的鮮奶油,上面點綴著五彩斑斕的水果碎,是很受小孩子歡迎的鮮亮甜品。

“給, 拿好了, 小心燙哦。”

可麗餅用紙包裹著被遞到了津島憐央的手中, 他用雙手捧住了, 仰頭向著眼角已經有了細紋的大叔乖乖道了謝, “謝謝大叔。”

津島憐央轉了身便先把可麗餅向上遞著,說, “哥哥先吃。”

太宰治沒有拒絕津島憐央的好意, 蹲下身來小小地咬了一口可麗餅,他誇獎道, “很好吃哦, 憐央也嘗一嘗吧。”

“好。”津島憐央應道,因為害怕鮮奶油融化掉滴落下來,便像是吃雪糕一樣伸出鮮紅的舌頭先將奶油卷進嘴裏吃掉了,再露出了一點潔白如貝殼的牙齒一點點啃周邊薄脆的餅皮, 專心致志地吃著東西的樣子像只小兔子一樣可愛又柔軟。

津島憐央是低著頭吃著東西的,他微微垂眼掩住了清潤的黑色眼瞳,只有纖長的眼睫戳了出來, 投下了一片小扇子般的陰影。

從森鷗外的角度看過去, 那是眉眼低垂、帶著些憂郁氣息的神情。

他的腦中像是有一道微不可察的細小電流流竄而過一般,讓他的心中漸漸地升起了一種奇怪的熟悉感來, 雖然來得莫名其妙卻又讓人難以忽視。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同樣的景象。]

森鷗外暫時沒能想起來。

或許多給他一點時間,讓他再多觀察一下津島憐央的模樣, 森鷗外就可以發現太宰治和津島憐央, 他們兩人因為血緣關系而相似的面容。

太宰治和津島憐央雖然是一母同胞、同一天出生的雙生兄弟, 但卻是異卵雙胞胎,無論是發色、瞳色還是五官都不盡相同,這也是見過太宰治幼時模樣的森鷗外沒能第一時間認出津島憐央身份的原因。

但身體中流淌著同樣的血脈,又同樣在腐朽又壓抑的封建家族裏度過了童年時光,無論再怎樣厭惡那個讓人作嘔的家族,他們的身上還是無可避免地被刻印下了無法抹去的、屬於津島氏的痕跡。

眉梢、眼角,微微抿起嘴唇的含蓄神情,行走時端莊的身形儀態,說話時輕柔又慢悠悠的語調,和他們融入骨髓之中的孤獨、漠然與排外。

都會叫人在偶然瞧見時,不由自主將他們的某個瞬間的神情重合起來,升起一種怪異的既視感來。

但那也僅僅只是如同靈光一現般消逝的古怪感覺罷了。

太宰治打斷了森鷗外的思慮,微笑著說,“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們就先離開了哦,森先生。”他狀似無奈地拎了拎自己手上沉沉壓下去的購物袋,“還有好多東西要放回家去整理呢。”

思路中斷了的森鷗外轉移了注意力,同樣假笑著頷首,“占用了你們的時間還真是不好意思,不過太宰君,今天就暫且放過你了,明天請一定要回來工作哦。”他抱怨著,“手下能用的人實在太少了,啊啊,為什麽有才能的人都跑到別的地方去了呢?”

“還真是會壓榨人啊,森先生,說什麽放過我了……今天和明天可都是周末誒。”太宰治拖長了音,不情不願地說道,“簡直就是黑心的資本家啊。”

是即使有不明所以的路人站在一旁都聽不出異樣的話語,但森鷗外的意思已經完完整整地傳遞給了太宰治。

[我不會再追究那個小孩的事情了,但是作為交換,你要回來好好工作。]

“好吧,我知道了。”太宰治說道,低眼看向還在認認真真地小口咬著可麗餅的津島憐央,眉眼間的神情柔和下來了一瞬,“不過,在那之前,我需要找一個可以把這孩子安心托付給他的人才行啊。”

“——所以,就是這樣啦。”太宰治眉眼彎彎地說道,“這孩子可以拜托你嗎,織田作?”

第二天一早,太宰治就帶著津島憐央敲響了一間略顯陳舊的二手公寓的房門,跟前來開門的主人毫不客氣地這樣拜托著。

即便是太宰治這樣的人,也是有那麽一兩個可以稱得上朋友的存在,被叫做織田作的酒紅發色男子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本名其實是織田作之助,少年時曾經是一名殺手,後來決定不再殺人以後,因為沒有學過別的技能又沒有正規的身份證件,就只能加入了港口黑手黨,靠在底層做一些拆啞彈、收屍體的雜活賺錢養家。

太宰治跟織田作之助是在一家名叫Lupin的地下酒吧認識的。

浸身於黑暗之中的人沒那麽多講究,無論是未成年人還是成年人都無所謂,只要找得到地方、拿得出錢來,就可以得到酒精的撫慰。

要說太宰治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喝酒的,可能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只是在最艱難的那段時間裏,他被尋求死亡的渴望和可以得到幸福的一絲微弱希望來回拉扯著,頭痛欲裂又難以入眠,聽人說醉死過去就可以忘卻一切、好眠一夜,便去嘗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