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我可沒有做什麽竊取機密的事情, 更何況我現在這個樣子根本什麽也做不了吧。”太宰治歪過了腦袋,柔軟微卷的鳶色頭發從耳側滑落,落在了白皙的臉頰之上, 他似笑非笑地側首看著站在他床前的森鷗外, 慢條斯理地說道,“是這座醫院裏的人們[親口]告訴我的。”

當初森鷗外所下達的命令並非是囚禁,而是將太宰治當成自殺傾向嚴重的精神病人拘禁起來、進行治療。

即使是精神病人也並非是整日躺在病床之上的,在跟森鷗外征求過意見之後,醫院的護士斟酌著給太宰治安排了每天一個小時的放風時間,這個時間段之中, 他可以穿著拘束服、坐在輪椅上, 被護士推到醫院設置的小花園裏, 跟其他住在醫院裏的病人一起曬曬太陽、賞賞花, 甚至可以在護士的陪同下,自由跟那些病人談天說地。

而這間醫院裏所接受的所有病人都可以說得上是軍人的家屬, 他們最常談論的話題會是什麽也可想而知了。

太宰治在最開始, 只是想要擺脫自己現在被束縛了自由、讓他感受到了些許困擾的處境, 他對阻止了他自殺的醫生與護士既無感激、也沒有怨恨,但在經歷了這一次的失敗之後, 太宰治也意識到了,他不應該在醫院這種人群密集的公眾場所進行自殺。

應該選擇一個不會困擾到別人的場所,他想著, 否則的話, 只會既給無關的人添麻煩,又讓他自殺的失敗率提高了。

拯救他這種人根本毫無意義。

因為他的心早已經向著漆黑冷冽的死地而去了。

為了能夠為自己選一個合適的自殺地點, 太宰治首先需要的就是收集周邊的人的信息, 利用著人心、操縱著人性, 選擇一個倒黴的受害者,讓他幫助自己逃離醫院。

他在每天一小時的放風時間裏,只安靜又沉默地聆聽著軍人家屬們的閑聊,從中摸索著他們的性格與弱點,但卻逐漸逐漸地,從戰爭形勢的反轉、敵對國家軍隊戰略性地放緩了戰爭節奏與開始頻繁出現在病人口中的“神秘部隊”之中察覺到了一點不同尋常的事情。

太宰治只是一點點捕捉著那些破碎的信息,將它們如同拼圖般拼湊了起來。

他懶得細致地向森鷗外解釋自己的思路,只是略微提到了幾個關鍵性的節點,頭腦敏銳的森鷗外就明白了。

“原來如此,”森鷗外酒紅色的眼瞳半睞著,臉上掛著狐狸般虛假又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他假惺惺地誇獎著,“太宰君還真是聰慧啊,能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冷靜地從那樣連本人都沒有意識到的破碎信息中整合推測,猜出了我的身邊跟著一個強力的治愈系異能力者的信息……哈哈,還真是天賦異稟呢,這簡直,不像是一個普通小孩子該有的智慧和意志。”

太宰治的眼瞳之中只是空,只是了無趣味的冷漠與無聊,他靜靜地看著森鷗外誇張又虛偽的表演,像是在看著馬戲團的小醜刻意做出的潦草表演一般,面無表情、平靜無波。

沒人捧場,森鷗外也覺得郁悶,於是漸漸地、便收斂了臉上那副只讓人看著別扭又不舒服、惹人厭惡的神情,露出了他本來的那副毫無情感可言的冷漠面目,用那雙完全睜開來、袒露出所有鋒芒的酒紅色眼瞳看著太宰治問道,“忽然提出這個消息……太宰君是想要什麽?”

“你之前說過,想要我的異能力為你所用,對吧?”

被拘束服捆在了病床之上、完完全全處於弱勢地位的孩童這樣說著,氣勢很足,語氣也並不落在下風,即使在這種境況之下也毫不示弱。

他是在談判。

而不是在請求。

森鷗外稍微多花費了一秒鐘認清了這件事情,不禁失笑了起來,他感到有趣,因此順著太宰治的意思點了點頭。

“是這樣沒錯,太宰君應該還不知道自己的異能力有多麽珍貴吧?”

“我知道。”太宰治是這樣說的,“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蠢貨因為恐懼著自己的異能力、畏懼著自己的異能力、害怕被當成異類看待,而在潛意識裏拒絕承認自己異能力者的身份,至死都在自欺欺人,不知道自己是異能力者,自以為心滿意足地度過了屬於普通人的平淡一生。”

“這種想法也並非不可理解,畢竟直到近代,都還有很多異能力者因為具有超乎常人的力量而被人們認為是妖怪、怪物、被惡鬼寄生的人,被人恐懼,被人遠離,也常常因此被判處了死刑,砍首、絞刑、水淹溺亡、火刑燒死……被發現了是異能力者還能活到自然死亡的人少之又少,根據《異能力者近代回憶錄》中的記載,在十八世紀的時候,已知的異能力者的平均壽命是十七歲,因為很多在孩童時期覺醒了異能力的珍貴異能力者往往在覺醒初期就被他們的親生父母因為不理解、因為恐懼而親手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