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津島憐央一直安安靜靜的。

他被帶到了一個狹小房間之中,四面的墻壁上都貼滿了白紙黑字的符咒,密密麻麻的咒文環繞了一周,如同蚯蚓般彎彎曲曲的,仿佛在緩緩蠕動著。

這房間的燈光很暗。

自頭頂懸掛下來的是一盞煤油燈,點燃了的燈芯豎起搖擺不定的昏黃火光,微茫燈光照耀下,他的身影映在令人頭暈目眩的咒文墻上,如同怪物般忽大忽小,忽明忽暗。

負責看守他的是一位女學生,齊肩的黑發柔柔順順,一副溫溫柔柔的五官,右眼角有一顆淚痣,給她平添了一絲嫵媚與生動。

她帶了一本書來,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正細細研讀著,腿並攏著,腳尖斜斜地抵住椅子腿,有一種安寧的氛圍感。

津島憐央知道這是五條悟的囑咐。

在將他交給這位女學生之前,他聽見了五條悟對她說的話,‘不要告訴他你的名字,最好也不要跟他說話,津島憐央體內的那個咒靈的術式有些怪異,我還沒有完全摸清,你最好小心一點。’

‘明白了。’那女學生點了點頭,俯下身來打量了一下他的模樣,眉眼彎彎地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來,‘跟我走吧,不要怕。’

她主動牽起了他的手。

溫暖的,幹燥的,柔軟的,屬於女孩子的手,被她牽住的感覺其實並不那麽壞。

但是,這不是哥哥的手。

沒有那種不會再被放棄的安心感,沒有那種連心臟跳動的頻率都逐漸貼近的親密感,沒有那種連掌心的紋路都已經銘刻於心的熟悉感。

她只是單純地拉住了他的手,為了牽引他到一個地方而已。

津島憐央的手瑟縮了一下,最終沒有選擇反抗。

她沒再跟他說過話,而津島憐央也沒有試圖跟她搭話。

他在這間陰暗狹小的封印房間中選擇了一個距離女學生最遠的角落坐了下來,環抱著雙膝,靜靜地倚靠著那有些詭異的咒文墻。

一如往常般,既沒有畏懼,也並不怨憤,津島憐央只是平靜而淡然地接受了自己還被蛛絲系著懸在半空中的命運。

這房間被建在了地下,陰冷又潮濕,偶爾還會有一陣微弱的長風自頭頂的通氣孔中吹出,將煤油燈中的火苗吹得一搖一晃。

燈火一暗,就越發顯得寒涼了。

津島憐央也明白這大概率是自己的錯覺,但他還是忍不住更加用力地蜷縮緊了自己的身體,用雙手輕輕揉搓著暴露在空氣中的耳朵,試圖將那一點皮肉捂熱。

但那自骨髓中逐漸逐漸向外滲去的冰冷卻像驅之不散的幽靈一般糾纏著他。

津島憐央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他只是看見了那女學生拿出了翻蓋手機,低頭查看了信息,而後站起身來,像是準備要離開一會。

在離開前,她猶豫了一會,轉身跟津島憐央說,“別害怕,一會就會有人過來了。”

津島憐央遲鈍地反應了好一會,才明白女學生是在擔心他獨自一人待在陌生的地方會害怕。

“……好。”津島憐央慢了一拍地答應著,他扯出了一個生硬又蒼白的笑容,乖乖地說,“沒關系的,你不用擔心。”

那女學生點點頭,細心地將門鎖上之後離開了。

只不過是一個人而已,他早就習慣了。

津島憐央將腦袋深深地、深深地埋進了自己的臂彎之中。

在那狹小、漆黑、空氣稀薄的空間裏重重喘息。

但是,為什麽還是會覺得有些寂寞呢?

津島右衛郎沒能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那個一頭白毛的狂妄小子無論怎麽說都不松口,更可恨的是那兩個代表了咒術界高層來跟他交談的輔助監督,坐在旁邊唯唯諾諾的,在那小子面前屁都不敢放一個。

即使最後他拿出要對咒術師的活動進行嚴格審批這樣的威脅話語,那小子也不為所動的樣子。

他只是無所謂似的說了一句,“隨便你。”

他那雙比高天之上的冰雪還更要涼薄的眼瞳透過墨鏡注視著他,嘴角扯出了一抹不屑的弧度,“只要你這家夥以後遇見詛咒之後不要哭著喊著求我們救你就行。”

“要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人,可沒有那麽多時間浪費在垃圾身上。”

這混蛋!

津島右衛郎放在膝蓋處的雙手驟然攥緊了,熨燙平直的西裝褲都被他抓出一道道褶皺來,暗暗咬碎了牙齒。

要知道自從他成功踩著政敵的屍體當上國會議員大臣之後,就再沒受過這樣的羞辱。

津島右衛郎眉間隆起了一道深深的溝壑,夾藏著怒氣和屈辱,他本想呵斥這個毛頭小子的無禮,但在話語脫口而出的那前一刻,他的腦海中忽然閃現過了對方所說的那句話語。

‘……遇見詛咒之後不要哭著喊著求我們救你……’

那一刹那,對自己無法理解事物的巨大恐懼超越了自尊被挫折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