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2頁)

之所以說‘幾乎’,那是因為僅有過一次,津島憐央因為去廚房中取用來墊肚子的點心時,經過了津島右衛郎常用來接待客人的門廳。

僅有那一次,津島修治沒能察覺出當時津島右衛郎所請來的那位客人的異常。

那個名叫伏黑甚爾的高大男人,穿著一身幹凈利落的黑色背心與束腳下褲,身體健碩,肌肉流暢,嘴角有一道疤,無論怎麽看,都像是依靠日夜錘煉的身體素質和高強的體術吃飯的普通人——相對於那些身上帶著奇詭氣息的詛咒師而言。

對於津島修治而言,詛咒師與非詛咒師的差別是能夠憑借細節的觀察一眼看出來的,大多數詛咒師的精神狀態都不怎麽好,陰郁、躁動、狂熱時而又頹靡,負面的糟糕的情緒總是占據著上風,情緒的波動又起伏不定,眼神中帶著像是自我毀滅般的瘋狂,但卻又極度的克制、極致的收斂,像是將那些負面的力量向內消化,強迫性地存儲在體內一般。

但伏黑甚爾身上沒有那種感覺,他更像是透明的水,既不產生也不存儲,懶懶散散地保持著自我,與那些負面的能量互不相容。

因此,在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津島修治只以為這是津島右衛郎請來的保鏢,用來保護他不被其他人以同樣的方式暗殺掉,沒有過多的防備就讓津島憐央獨自離開了那麽一小會。

然而就是這個如同無色無味的流水般不起眼的男人,僅僅依靠著不經意般的一瞥就察覺到了繪裏奈的存在,像是閑聊般隨口跟津島右衛郎說了,“像你這樣毫無資質的普通人竟然也能生出擁有這麽強大的咒力的孩子,真是百年難遇的奇跡……如果是那小孩的話,賣出個20億也不是問題吧——當然了,是在黑市。”

津島右衛郎聽見了這話,表情忽然變得勉強了起來,說,“別說笑了,怎麽能販賣自己的兒子呢?再說了……是你看錯了吧,我的孩子身上怎麽可能會有咒力的存在。”

那讓津島修治第一次判斷失誤的男人無謂地聳了聳肩,一臉懨懨的神情像是懶得反駁津島右衛郎的話語。

“隨你。”

津島修治只在事後聽到了津島憐央的轉述。

“咒力……我的身上存在著這種東西嗎,哥哥?”

當津島憐央這樣困惑地問著他時,津島修治只感覺到喉頭一陣梗塞,無法言語。

他沒有辦法回答津島憐央的問題。

因為津島修治只是普通人,他跟津島右衛郎一樣都是毫無才能的人,即使可以通過對細節的觀察推測出那些被詛咒師們稱為咒靈的存在,但他終究無法真的如同他們一樣擁有咒力,能夠憑借肉眼看見繪裏奈的存在。

“……我不知道,憐央。”津島修治最終只能這樣告訴自己的雙生弟弟,“我不知道。”

在說出這一句話的瞬間,他忽然感覺他們之間的距離變得遙遠了起來。

[憐央處在自己無法理解的另一邊的世界。]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津島修治看著幼弟與自己五官相似的面容,自心頭湧上來一陣茫然無力的荒唐感。

他難過的不是自己的普通與平凡。

憐央是特殊的、與眾不同的,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

這件事情津島修治早就知道了。

比任何人都要早,比任何人都要肯定。

他害怕的是在自己無法踏足的那個獨屬於才能者的世界之中,如果有人如同津島右衛郎一般試圖傷害憐央,他要怎麽做才能讓憐央不要受傷、不要難過、繼續微笑。

津島修治是操縱人心的高手,但卻無法對抗他連看見都做不到的[怪異]。

津島右衛郎見識過被詛咒師咒殺的人的屍體。

怪異,扭曲,悲慘,毫無反抗之力,甚至在他們自己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茫然死去了。

他在從伏黑甚爾那裏得知了津島憐央是擁有咒力的孩子之後,心中惶惶不安,在這之後陰晦地試探著詢問過其他的詛咒師。

“我很好奇,聽說你們的咒力和術式都是生來就注定的,那在孩童時期,你們還無法控制自己的咒力的時候,會不會不小心造成什麽事故?”

“啊,這是當然的啊。”純粹地為了錢財而來的詛咒師懶懶散散地隨意說道,“只是與同伴打鬧卻不小心詛咒了他人,因為異常而被排斥,心生怨恨而在無意間咒殺了他人……這種事故數不勝數。”

他舉了一個例子,“就好像你們也會因為不注意而踩死螞蟻吧,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津島右衛郎面上的神情凝固了。

他只感覺如墜寒窟般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