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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一成失聲痛哭。
他不是因為被拒絕而傷心。
他流淚是因為心底的罪惡感。
不不不,喬一成想,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自私得那麽心安理得,那麽無所顧忌,那麽厚顏無恥。
這罪惡感,噬心刺骨。
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壞這麽壞?真不愧是喬祖望的兒子啊。喬一成想。
沈氏夫婦束手無措,不知該如何安撫這個少年人。
喬四美終於跟了沈家夫妻走了。
走的時候,是個半陰的天氣,四美好象突然意識到了此一去的不同尋常,掙紮撲騰,大哭大叫,嶄新的衣服就往地上躺,打著滾兒。
終於還是被哄走了,不斷地扭過哭得稀臟的的小臉兒,看著她的哥哥姐姐,走遠了。
誰都以為,四美從此可以過上好日子了,誰都沒有想到,僅過了兩個月,四美就被警察送了回來。
七歲的喬四美從沈家跑出來,一路問人跑到了蘇州火車站,請求車站的人讓她上車回南京,到了南京我大哥會付車票錢的。她說。
乘警以為她是被拐的孩子,一路送她到了南京,又打電話給喬一成家所在地的派出所,叫把人送回家。
喬四美從小靈牙利齒,把家庭住址與父兄姓名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成燒了大壺的熱水,替四美洗頭發。
一成發現她頭發上雖有灰塵卻並不油膩肮臟,她的衣著也齊整妥貼。沈家夫婦並沒有薄待了她。
一成問妹妹:為什麽不呆在沈家生活?
四美說:我想你們。還想爸,還想家。
一成用力搓揉著妹妹豐厚的長長的頭發,說她沒出息,這個家有什麽好想。
心裏不知為什麽,痛而快樂著。
三麗也過來替四美洗頭,還幫她掏耳朵,二強在一旁跳著說:你肯定是不想寫功課不想學習才跑回來的吧,呐呐呐,我猜得對吧,對吧。
四美咧開嘴笑得歡:我才不要天天念書,煩死了,二哥,你還帶我玩去,啊?
一成也笑了,他還發現四美掉了一顆牙,問:牙呢?
四美從褲兜裏掏啊掏了半天,摸出一顆小牙來,哥,這個是下面掉的牙,你給我扔房頂上去啊。
喬一成說:行,我給你扔,過些日子你就長一顆新牙出來了。
沈氏夫妻從蘇州趕了過來。
沈女士流了眼淚,說四美你怎麽就不肯給我做女兒呢?我們待你不好嗎?
四美說:好。
沈女士說:那你願不願意跟我們回去?
四美搖頭。
這一年,喬一成初中畢業了。
在畢業聯歡會上,分組表演節目,全班八個小組,倒有六個選了同樣的歌來唱。
喬一成夾在同學中間,神情冷淡而內心澎湃地唱著:
再過二十年,我們重相會,
偉大的祖國,該有多麽美。
天也新地也新,
春光更明媚,城市鄉村處處增光輝。
啊,親愛的朋友們,創造這奇跡要靠誰。
要靠你,要靠我,
要靠我們八十年代的新一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