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蕭承衍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梁輕從不生氣,但也有心情不好的時候,雖然面上的表情是平靜的,但漆黑的眸子卻像是沒有情緒的珠子,透著冰霜般的冷。

蕭承衍斟酌道:“無稽之談。”

他前世也遇到過許多追求者,知道桃花的含義與情愛有關。只不過當時他無心情愛,又沒有遇上心動的,所以頭一次被梁輕問,還有些無措的忐忑。

梁輕就只是想逗逗他,民間傳言,他自己都是不信的,沒想到蕭承衍認真了起來。

蕭承衍道:“民間百姓飯後閑談,傳什麽都有。就像公爺看的話本,編的神乎其神,但卻不是真的。公爺不要隨意相信。”

見他像老師一樣教育別人,梁輕也沒別的心思了,道:“……好吧,我知道了。不過……如果將來,世子擺脫了奴籍,我手裏的賣身契,是不是就是一張廢紙了?”

奴籍之人一般在做出功績、或是貴人相助之下,由朝廷恢復其自由身,重新擁有為官入仕、種田行商的權利,賣身契自然就作廢了。

“是。”蕭承衍想了想,道,“我不會離開鎮國公府。”

梁輕一時沒有拐過彎來。

怎麽,不但要在府上蹭吃蹭喝,還要繼續賺他的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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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日早朝結束,皇帝叫了幾位受重用的大臣去了禦書房、其中就有梁輕。

臨近年末,政務越發忙碌起來,有時候內閣看不完奏折,皇帝管不過來,幹脆丟給梁輕。

梁輕著實不想管,就給蕭承衍。

他心裏是抱著點為將來龍傲天的事業打基礎的,實際上,蕭承衍處理這些早已熟門熟路。

梁輕手裏的奏折批閱的又快又準確,讓眾閣老和皇帝刮目相看,皇帝更是大為欣慰。

沒有比願意給自己幹事的臣子更值得高興的。

“小皇子蕭望已經六歲了。”梁輕手上拿著一本奏折,“禮部說要早些準備好皇子受封的事,問問陛下對小皇子封號的意見。”

小皇子是皇後所生的嫡長子,按理說應該十分重視才是,偏偏現任皇帝這個頗為無情的渣男,到現在也沒有封太子,更沒有封王的意思。

禮部覺得這樣不利於國之穩定,委婉催了催,就把折子給寫了送上來了。

但誰也沒法決定這件事,奏折混在一塊兒,被無視了不了了之也符合常理。好在梁輕提了出來,說:“皇子之事不得忽視,陛下一定要記得去藏書閣翻翻先皇留下的祖籍,再來決定。”

皇帝道:“朕知道了。”

用過午膳,皇帝還記得梁輕說的這件事,頭一次沒去長信宮,去了藏書閣。

大越國破,國都被迫遷移到臨安時,先皇留下的書籍關乎國之根本,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帶過來。

藏書閣比外頭還暖和些,天光照射下來,樓梯和書架聳立,太監前頭帶路,皇帝憑著感覺找了會兒,指著書架上的一排書冊,說:“應該是這個。你去上邊,給朕拿下來。”

太監應下。皇帝站在原處看著,忽然目光一動,掃到了旁邊的墻壁。

那裏掛著一把弓。

皇帝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是皇子的時候,和其他皇子一起練騎射,他很想要一把徹底屬於自己的弓。

先皇昏庸,皇子卻多,分散到每個皇子身上的關注和愛自然就很少很少。皇帝那時候並不受重視,一直沒能擁有一把屬於自己的弓。

弱冠之年,豫王,也就是他的叔父在秋獵時,送了他一把弓。

黃色的弓靈巧輕便,卻堅韌牢固,射出的箭又穩又快。

豫王說這把弓還沒有名字,給皇帝自己取。

皇帝低頭回想著自己當時給它取了什麽名字,拿到了書的太監爬下梯子,小聲說:“陛下,書拿到了。”

時間實在是太久遠了,皇帝沒有想起來,他回過神,讓太監上去把那把弓取下來了。

太監不解,但照做了。皇帝取下來後,又要來帕子,細細擦了遍,才露出弓身上繁復精密的紋路,雖然染上塵埃,時隔多年,依然堅韌如初。

太監看著皇帝站在窗前,對這一把弓走神,萬分不解,“陛下……”

皇帝忽然嘆息般道:“豫王蕭澹……叔父曾抱過朕騎馬,曾教朕拉過弓,曾在學堂裏,告訴朕一定要記得,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國之富強才是根本……”

太監一句話都不敢接,皇帝側眸看了他一眼,說:“緊張什麽?朕又沒有生氣,朕只是……”

皇帝又看向了窗外,卻不知道在看什麽,他說:“蕭望已經六歲了,長得那麽快,都該要冊封的時候了。然而這麽多年了,朕,身邊的人,還剩下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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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皇帝冊封六歲嫡長子蕭望為太子,同時大赦天下,下了一道詔書,去除了蕭承衍的奴籍身份。